《从妖怪浮世绘看日本:平安、江户时代民俗文化研究》:
第一章 妖怪研究的先行研究
日本的妖怪研究始于明治时代佛教哲学家井上圆了创立的“妖怪学”。井上圆了从近代合理主义的立场出发,解析了“妖怪”这一现象,并创立了“妖怪学”。以明治二十九年(1896年)问世的《妖怪学讲义》为开端,井上圆了陆续发表了诸多具有启蒙意义的著作。井上圆了对妖怪的界定比今天的妖怪概念更为广泛。现代人口中的妖怪是指异于神佛的超自然存在,而井上圆了所言妖怪则是指各种奇异现象、民间信仰、民间知识。
井上圆了的“妖怪学”从启蒙主义的立场出发,将“妖怪”与“迷信”画等号,即否定了妖怪的存在,并在此基础上将其提升到“学术研究”的高度。
可以说,井上圆了的“妖怪学”是针对妖怪这一实际存在的事物进行的自然科学层面的研究。而进人大正时代后,与井上圆了的“妖怪学”相对,出现了_一种从社会人文层面剖析妖怪的研究。它将妖怪看作一种人类思维活动现象,以剖析其变迁及其背后隐藏的人心为研究目的。
大正八年(1919年),风俗史学家江马务在其主办的风俗研究会机关杂志《风俗研究》第20号中,全刊发表了长篇论文《妖怪史的研究》。随后在大正十二年(1923年),又将其进一步扩展为专著《日本妖怪变化史》并出版。这些研究以绘画、传说为基本资料,综合把握、整理了妖怪史的变迁、风貌、性质。江马务在其著作《日本妖怪变化史》的自序中很明确地表述了其研究主旨:
吾从风俗史的角度观察妖怪的变化现象,并不旨在论证妖怪存在与否的问题,而是更加关切先祖是如何认知它们的,又是以何种态度看待它们的。吾将尽风俗史学家之能,将以往的材料汇集编纂于此。
江马务的研究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他是第一位基于史料将日本人对妖怪的感受汇总记录下来的人,这在人文科学研究方面具有重大意义。
在人文科学层面对妖怪进行研究的还有一位大家,那便是柳田国男。柳田国男的妖怪研究成果主要汇总在其著作《妖怪谈义》[昭和十一年(1936年)发表]中。他与江马务一样,并不纠结于妖怪的实体存在问题,而是以那些相信妖怪存在的人为主要研究对象。
柳田国男其实很早就对妖怪现象抱有浓厚的兴趣了。他曾在《乡土研究》《民间传承》等民俗学代表性杂志中发表过数篇有关日本各地妖怪的研究报告。可以说,自大正时代起至第二次世界大战前,整个日本民俗学界对“妖怪”产生了极大的研究兴趣。
柳田国男的妖怪研究成果也集中在这一时期,他先后发表了《一目小僧及其他》[昭和九年(1934年)]、《妖怪谈义》[昭和三十一年(1956年)]等著作。柳田国男认为,妖怪曾经都是神,因丢失了信仰才沦落为妖怪。如一目小僧原本就是独眼神,河童原本是水神,它们因为丧失了信仰才沦为作恶的小妖。柳田国男的“沦落说”为日后日本民俗学的发展作了铺垫,也成为妖怪研究的支点。
其后,再没有出现能够超越柳田国男的“妖怪论”的新观点,但也出现了~些值得关注的研究成果,譬如千叶德尔的《座敷童子》(发表于《民俗学研究》第3卷第1号,1952年)、《人狐持与大狐持》(发表于《民间传承》第16卷第4号,1952年),再比如速水保孝的《附体信仰的历史考察》(柏林书房,1954年)。这些成果都是将妖怪传承研究放在了民俗学以外的更广阔的领域中:千叶德尔从地理学的角度对妖怪进行分析,速水保孝则是在社会经济史背景下进行研究。换言之,他们为妖怪研究增添了跨学科的新的研究视角。
关于“附体”现象的研究,在民俗学方面,石塚尊俊编著了《日本的附体》(未来社,1959年),其后再无建树。而20世纪70年代,吉田祯吾的《日本的附体》(中央公论社,1972年),以及石毛直道、松原正毅、石森秀三、森和则合著发表的《神、附体、人类》(《季刊人类学》第5卷第4号,1974年),则为妖怪研究打开了社会人类学、文化人类学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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