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萨默塞特·毛姆（1874—1965），英国剧作家、小说家和短篇故事作家。早年行医，后弃医从文。他的作品常以冷静、客观乃至挑剔的态度审视人生，基调超然，带讽刺和怜悯意味，在国内外拥有大量读者。著名作品包括长篇小说《月亮和六便士》《刀锋》《面纱》，短篇小说集《叶的震颤》《阿金》，戏剧《圈子》等。

王晋华，中北大学社会科学学院外语系教授、硕士生导师，留美学者，长期从事英美文学研究与翻译工作。主要译作有小说《面纱》《鲁滨逊漂流记》《傲慢与偏见》《了不起的盖茨比》《刀锋》《寻欢作乐》，以及诗歌《狄金森诗歌精选》等。    

人生似乎是一场无法摆脱的混乱。
人们奔东奔西，受着未知力量的驱使；
人生的意义，他们全然不知，似乎只是为了奔忙而奔忙；
直到最后一刻戛然而止。
——
我们，都是他人人生的旁观者；而我们，终其一生，也在与自己的人性纠缠……
-------------------------
这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它描述了主人公菲利普·凯里从童年时代长到三十岁时的生活经历，本就身材有缺陷的菲利普，其在追求个性自由发展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要面临一场摆脱种种压抑人性的枷锁的斗争，这其中包含着毛姆本人在旧教育制度下的凄苦和孤独的学校生活，为摆脱种种令人窒息的社会常规所作的斗争，对宗教的反叛，遭受爱情的折磨，以及对新的哲学信仰、自我、人生的意义和他错综复杂的心历路程的探求，也许正因为此，这部作品被美国著名作家德莱赛称之为“天才之作”。
《人性的枷锁》的积极意义在于它无情地暴露了宗教、教育、贫困和社会习俗对人的发展的羁缚。毛姆曾说过，生活中存在磨难和艰辛本没有错，因为挫折和磨难可以砥砺人的意志，但若因此而否定人生具有意义，认为人要改变世界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无益的，那就难免让人觉得有点因噎废食了。    

【试读】
序言

威廉·萨默塞特·毛姆是英国二十世纪伟大的文学家，他的文学生涯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经历了整整三代人。毛姆一生至少创作了五部重要的长篇小说——《人性的枷锁》《月亮和六便士》《刀锋》《寻欢作乐》和《面纱》，以及一百五十多部短篇小说，三十多部剧本，还有不少游记和自传性质的书。毛姆是二十世纪英国小说界为数不多的几个雅俗共赏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虽然未受到学术评论界太多关注，但是流行世界，影响深远，引起不同国家、不同阶层读者的兴趣，而且这种兴趣经久不衰，大有与日俱增之势。
毛姆出生于法国巴黎。他的父亲是名律师，受雇于英国驻法国大使馆。毛姆在法国度过了他的童年，从小就受到法国文化的熏陶。1897年，他因染上肺病，被送往法国南方里维埃拉疗养，开始接触法国文学，特别是莫泊桑的作品。父母死后，1884年他由伯父接回英国，送进寄宿学校读书。对于年幼的毛姆来说，英格兰是个灰暗、沉闷的陌生国家。毛姆的少年生活是凄苦的，他贫穷、寂寞，得不到至亲的关爱，口吃的毛病使他神经紧张，瘦弱的身体使他在同学中低人一头。1891年，他赴德国海德堡大学学医，次年回伦敦在一家医院就职，实习期间曾到兰贝斯贫民区当了三周的助产士，这段经历使他动了写作的念头。其早年的学医生涯及法国自然主义文学对他的影响都反映在他1897年出版的第一部作品《兰贝斯的莉莎》中。这部书写了贫民窟女子莉莎悲剧性结局的小说受到批评界的重视，特别是得到当时颇有名气的艾德蒙·戈斯的赞扬，毛姆于是决心放弃行医，从事文学创作。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去欧洲战场救护伤员，还曾服务于英国情报部门，这些经历又为他以后写作间谍故事提供了素材。毛姆一生喜好旅游，足迹遍及印度、缅甸、中国及南太平洋中的英属和法属岛屿，他还到过俄国及南北美洲。1930年后，他定居法国南部的海滨胜地。在这段时间，毛姆创作了大量的小说和剧本。1948年，他开始撰写回忆录和评论文章。鉴于他在文学创作上取得的成就，牛津大学授予他荣誉博士学位，女王也授予他“骑士”称号。毛姆于1965年病逝，享年91岁。
毛姆一贯主张写自己的亲身感受，从不写他不熟悉的人或事物。他说任何有理智、有头脑的作家都写自己的经历，唯有此才最有权威性。作为一个多才多艺的短篇小说巧匠、优秀的长篇小说家、剧作家、评论家、散文作家和自传作者，毛姆的文学成就就是他漫长曲折、阅历深广的一生的忠实反映。在文学的创作方法和社会功用方面，毛姆与他同时代的高尔斯华绥、威尔斯等这些英国批判现实主义传统的继承者们有所不同，后者将小说作为揭露时弊、阐述思想的工具，并以此来达到实现社会改良的目的。毛姆更多的是接受了法国自然主义文学的影响，常常是以自然主义的创作方法表现人生，对文学的社会批判功能并不十分感兴趣。他认为，作家在戏剧和小说中不应该灌输自己的思想，艺术的目的在于娱乐。当然，也可以有教谕的作用，但是如果文学不能为人们提供愉悦和消遣，便不是真正的艺术。因此，毛姆更关心的不是内容的深化，而是情节的冲突。尤其是在他的短篇和剧本中，毛姆执意寻求人生的曲折离奇，擅长布疑阵、设悬念，描述各种山穷水尽的困境和柳暗花明的意外结局。他说他的基本题材就是“人与人关系中的个人戏剧”，这种戏剧性是毛姆认为文学想要愉悦读者所必须具备的。
《人性的枷锁》问世于1915年，在毛姆的五部主要作品中，这一部创作得最早，也是他最重要、流传最广的小说。这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讲述了主人公菲利普·凯里从童年时代到三十岁的生活经历，这其中包含着毛姆本人在旧教育制度下的凄苦和孤独的学校生活，和他为摆脱种种令人窒息的社会常规所做的斗争，对宗教的反叛，遭受爱情的折磨，以及对新的哲学信仰、自我、人生的意义及错综复杂的心路历程的探求，也许正因如此，这部作品被美国著名作家德莱赛称为“天才之作”。
主人公菲利普有一只脚是跛足（如同毛姆有生理缺陷，从小口吃一样），由于身患残疾，他性情孤僻，敏感而固执。他去巴黎学习美术，可当他发现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时，便放弃了学画。回到伦敦后，他进了医学院，在爱上米尔德里德，一个粗俗冷酷的女孩后，又不得不中断了学业。他知道这个女人不值得他爱，可又无法放弃对她的爱。他想要赢得她的心所做的所有努力，在她与一个有妇之夫一起逃走、最终沦为娼妓后，全部付之东流。他的身心饱受折磨，直到伯父逝世，他获得一笔遗产，才得以重返医学院。毕业后，他当了一名为穷人们看病的乡村医生，娶了他朋友的大女儿，那是一位爱着他，比他小很多的姑娘。
菲利普在追求个性自由发展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面临一场摆脱种种压抑人性的枷锁的斗争。冷酷、严厉的英国公学所体现的不合理的教育制度，作为牧师的伯父和公学校长所代表的基督教虚假教义，对于一个成长中的青少年来说，无论在肉体上还是精神上都是一种禁锢。菲利普青年时代的那些半瓶子醋艺术家（譬如海沃德）所信奉的享乐主义、对性爱的狂热和沉湎，也是一种奴役精神的枷锁。此外，还有经济上的枷锁——对伯父的长期经济依赖，在商店当导购员的辛苦奔忙，以及行医时目睹底层人民的贫穷和困境，这一切都让菲利普觉得，没有钱，就会使人变得吝啬、狭隘，无法自由地发展。最后，还有心理上的枷锁——菲利普因为身体缺陷而受到的鄙视和嘲讽，影响到心理的正常发展，加深了他与周围人的隔阂与对立。《人性的枷锁》的积极意义在于它无情地暴露了宗教、教育、贫困和社会习俗对人的发展的束缚。正是因为种种压抑和摧残人性的枷锁布满了人生道路，菲利普才得出结论，认为人生是一连串的磨难与挫折，人生在本质上是不幸的和毫无意义的。毛姆强调生活中充满的磨难和艰辛本没有错，因为挫折和磨难可以砥砺人的意志，如果因此就否定人生的意义，认为人要改变世界的任何努力都是徒劳无益的，那就难免有些因噎废食了。总的说来，由于《人性的枷锁》以其巨大的感染力展现了资本主义社会种种令人窒息的习俗和风尚，创造出了一个个生动鲜活、有血有肉的人物形象（每个人物都是一个错综复杂的矛盾体），因此它在现代英国小说史上占有着重要的地位。

王晋华
中北大学外语系
2019年9月28日




1

这一天的拂晓阴沉沉，灰蒙蒙的。天上聚集着乌云，阴冷的空气预示着雨雪即将来临。在这破晓时分，一个女仆走进正在睡觉的男孩的房间。她拉开窗帘，机械地望了望对面那座有门廊的拉毛水泥粉饰的房子，随后来到孩子床前。
“醒醒，菲利普。”她说。
她掀开被子，将半梦半醒的男孩抱起，走下楼。
“你母亲想见你。”她说。
她打开楼下一间房的门，把男孩抱到母亲床前，女人伸出双臂，将他搂在身边。男孩并没有问为什么要把他从睡梦中喊醒。妇人亲吻着他的眼睛，纤弱的手伸进他白色法兰绒的睡衣里，一边抚摸着他温暖的身体，一边更紧地把他搂进怀里。
“还很困吗，宝贝？”她说。
她的声音非常虚弱，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男孩没有回答，只是放松地笑着。睡在温暖的大床上，妈妈柔软的手臂搂着，他觉得好幸福。他蜷缩着身体，想更紧地挨着母亲，他在睡意蒙眬中亲了母亲一下，很快又合上眼睡着了。这时，医生走过来，站在床前。
“噢，让他在我身边多留一会儿吧。”她说。
医生一脸严肃地看着她，没有吭声。知道再恳求也没有用，妇人再一次吻着孩子，慢慢抚摸着他的身体，直到他的脚。她先是把他的右脚握在手里，抚弄着他的五个脚指头，然后慢慢把手移到他的左脚。随后，她发出了一阵啜泣。
“你怎么啦？”医生问，“累了吗？”
她说不出话，只是摇了摇头，眼泪顺着她的脸颊簌簌流下。
医生俯下身子：“我抱他走吧。”
妇人太虚弱了，以至于无力违抗医生的意愿。医生抱起孩子，把他交给了保姆。
“你最好还是把他放回自己床上。”
“好的，先生。”
仍处于睡梦中的小男孩被抱走了，他的母亲伤心欲绝地哭泣着。
“我可怜的孩子，他以后可怎么活呢？”
产褥护士过来试图安慰她，由于体力不支，女人很快停止了哭泣。医生走到房间另一头的桌子旁边，桌上一块毛巾下面，盖着一个死婴。医生掀开毛巾看了看。虽然床和桌子之间隔着一道屏风，可她还是猜到了医生正在干什么。
“是男孩，还是女孩？”她发着低弱的声音问护士。
“是个男孩子。”
妇人没有作声。过了一会儿，保姆回来了，她走到床前，说：“菲利普少爷没有醒。”
之后，一阵沉默。临了，医生又摸了摸病人的脉搏。
“我想，眼下没有什么要我做的事情了，”医生说，“我吃过早饭再来。”
“我送送您，先生。”孩子的保姆说。
他们默默地下了楼。走到门厅里时，医生停下来问：“你已经告诉孩子的大伯了，是吗？”
“是的，先生。”
“他什么时候能到？”
“不知道，先生，我正等他那边的电报呢。”
“孩子呢？我想，最好不要让他留在这里。”
“沃特金小姐说，她会暂时把孩子接走的，先生。”
“她是？”
“她是孩子的教母，先生。你觉得凯里太太能熬过去吗，先生？”
医生摇了摇头。    

【目录】

译者序

正文               毛姆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