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罗提诺哲学导论》:
本质上,这些理论要素就是普罗提诺在下面这句话中集中提到的三点:“如果它(自然)在生产时保持不动,即在它自身之内保持不动,而且如果它是一个理性本原,那么它自身必然就是沉思。”自然生产的三个特点中,第一个就是直接性。与各式各样的人工论、工匠论不同,自然进行生产无须借助任何“手段”。如果它在保持不动的情况下进行生产,即在自身之内保持不动,而且如果它是一个理性本原,那么它自身就必然是思虑性的或技艺性的沉思。自然保持不动,它不朝向任何东西运动,也不运用任何事物。自然生产的第二个特点就是在生产时保持不动,这就意味着,当它生产时,完全不会受到生产活动的影响,也不会受到产品的影响。普罗提诺预设了一个柏拉图式的论题,即理智活动不会受到可感事物的影响,前者是后者的原因。但是在这里,从生产和流溢的角度来看,普罗提诺又与柏拉图截然不同,普罗提诺希望同时强调以下两点,并认为它们并不互相矛盾:灵魂这种理智实在完全地生产了可感实在,既包括质料也包括身体;而这个生产过程对灵魂毫无影响。我们要格外留心这种说法,因为它点明了普罗提诺赋予沉思的重要性。自然生产的第三个特征,在这里说得较为隐晦,它关于自然作为理性本原(logos)的地位。他之前在第2节已经处理过这个问题,理性本原在“动物和植物”中进行生产,所以在“基底”(substrate)之上提供了它的存在所依赖的理性规定性。之后,普罗提诺断言道,不需要在自然与理性本原之间再做区分。因此,我们可以这样理解:自然为基底提供理性本原,也就是提供了多种多样的规定性与构造,从而产生了各种生命体的身体。
从这三个特征里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即自然“是一种沉思”。这个结论和先前那几个特征一样,也具有普遍性,整篇论文都在印证这一点,它意味着,我们在此处就世界灵魂的植物功能所说的,对于世界灵魂更高级的理性功能也同样适用,对理智亦然。这三者都被定义为这样的生产者:无需借助中介、保持不动、作为理性本原进行生产。我们也可以说,这三种实在都是沉思:在前文中,我们已经将这一点与一个本体论命题联系在一起。严格来说,一切存在的皆是沉思:我们甚至可以说,存在就是沉思。论文30印证了这条公理,它强调说,那已死去的、晦暗的,或者灵魂产品之中位列最末的,就不再能够沉思和生产了(并且严格说来,就不存在了:2.1.30-34)。在另一个方向上(好像逆流而上),沉思停止于那制造一切的绝对充实者,它无可沉思。这显示了沉思的另一个特质,也就是第3节说的“自然确实拥有沉思,而且正因为拥有,它才生产”(1.16-17)。沉思恰好将两种活动合而为一:生产(它紧随沉思而来,且无法与之分离)和接受。存在物之所以得以存在,得以被规定,得以成为普罗提诺所谓的logos或“理性原则”,就在于它从本原中接受了一种完善,普罗提诺将其称作充盈(repletion)或满盈(plerutude)。因此,论文30强调了,沉思活动绝不仅仅是一种静观,而且也是一种接受的能力。在这一番阐释之后,普罗提诺终于可以说“所有真正的实在都从沉思而来,也都是沉思”(7.1-2)。我们应该这样理解它,即这一生产包含了所有来自太一的实在,从太一流溢出来的所有等级,直到那不能生产、不能沉思也不存在的事物为止。通过这种方式,就可以理解,普罗提诺所混同的沉思与生产,对他而言就是流溢的展开本身。一个完美的实在进行生产,而它的产物则反过来沉思它;这个进行沉思的产品达到了某种完善,而这种完善使得它也可以进行生产,如此继续下去。
将沉思定义为接受与生产,给予了沉思一个本体论的地位(凡存在者都沉思),以及极为关键的理论意义。对普罗提诺而言,重点就在于讲清楚流溢的各种样态。在这里,我们先前所提的问题仍未解决,即在这个宏大的理论综合体中,自然究竟扮演什么角色?我们感到疑惑,为什么自然是一个特例,以及为什么在某种程度上,它是“万物皆沉思”这个论题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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