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迪伦本人身上,也发生着类似的事情,只不过是在他的有生之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走出了自己的事业圈,发展出新的身份,有如一座鲜活的纪念碑,彰显着传统的优势。1997年,“与死神的擦肩而过”(这是迪伦在职业生涯里第二次遇到这种事情),为他的转变带来了重大的契机。在前文,我提到了死亡对个人明星形象的影响。除那些之外,明星的死亡,往往还会使他们的故事得到稍稍“整理”,强调以线性的叙述方式,展开明星历史的卷轴(这通常带有很强的目的论色彩——对明星生平所有元素的理解,都事先预设了一个特定的归宿)。不妨假设鲍勃·迪伦在1997年不幸离世。又会发生什么呢?假设《被遗忘的时光》在他去世后才发行,那么,这张专辑就会成为鲍勃·迪伦故事的“完美”句点。随之而来的,便会是各种顺理成章的解读:困于灵感的枯竭,又频频遭逢障碍,迪伦便在后期策划了NET,择迂回之道以前行;他凭直觉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于是创作出最后一部绝妙佳作。如此假设,似乎毫不违和,宛如水到渠成。
但当他唱起《生铁区》时,事实证明,“某些东西的持续性,已然超出你的想象”。迪伦又一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尽管在1966年,他的明星身份因伪死亡而受挫,但到1997年,他又从中获益。发生在1997年的事件,有如一个句点,标志着线性叙述的终结。那种顺理成章,那种线性包装,通常情况下,只有在艺术家去世后,才会出现个人经历的有序化,产生线性的包装,但在迪伦这里,却一反常态,情况在1997年即已出现。虽然生命尚未终结,但迪伦的历史已经停止。他创造了一段灿烂的历史,为今日之地位蓄力而增色,但如今,他已不再创造历史,而是去拥抱历史。NET的持续进行,歌曲的永恒性,以及与传统的紧密联系,都使鲍勃·迪伦成为历史之外的存在。如果你让时间停止,那你就无法存在于时间之内。如果你涵盖了所有历史,那你就无法存在于历史之中。上文是按时间顺序来叙述迪伦的职业生涯——在“鲍勃重生”后,这种叙述又将去向何处呢?对一些八十年代的人来说,或许会指向一个“困惑的摇滚之父鲍勃”,然后……还有什么呢?只有永恒的现在时的NET。当我提出迪伦的明星形象具有永生的特征时,我正是站在历史之外进行打量。
特别是1997年后,这种“永生”的概念愈加深入人心;这是由《被遗忘的时光》所引起的明星形象的改变,而不是专辑本身的一部分。继《被遗忘的时光》之后,迪伦又发行了两张重要专辑,而公众的反响,也恰恰印证了上述观点:格雷尔·马库斯认为,在《一切已改变》中,迪伦“营造出一个虚拟结构,他身居其中,揣度着如若这一结构能经久不衰,会生出何种意味”,而极富洞察力的罗伯特·克里斯戈,则在评论《爱与窃》时说道,“倘若《被遗忘的时光》是他的封笔之作——虽然它并不是,但不难想象人们是如何谈论的——那这就是他的永生专辑”。这种“永生”源自他与传统的关系,正如另一个(不那么有洞察力的)评论者所说的:“通过《被遗忘的时光》,迪伦实现了自己的永生,又开始沉浸于音乐本身的永生中。”对于《摩登时代》,也不乏此类评论。其中一个乐评人表示,“早在年少时,迪伦就能从美国的早期音乐中汲取灵感。而现在的不同是,他似乎已经以另一种方式融入到那些音乐中”,另一乐评人则认为,迪伦是“被重塑的过去里的间谍”。
……
展开
——基思·尼加斯,伦敦大学金史密斯学院,音乐学教授
“这本书非同凡响,是我近年来所看到的、为数不多的真正以独创性视角来研究鲍勃·迪伦的图书。马歇尔所带给我们的,并不是很多对迪伦每首歌曲的新鲜解读,而是一个具有颠覆性的引人重新思考的社会语境,从而理解迪伦的整个职业生涯,剖析既限制又激发迪伦创造力的社会和文化结构。通过聚焦迪伦作为一个“明星”的现象,马歇尔展现了许多独特有趣的研究方法,尤其是(在本书有力的论述章节)他对“永不停止的巡演”的精彩论述。这本书不仅仅会是迪伦摇滚粉丝的兴趣读物,还将成为迪伦研究者的重要标杆性着作。”
——斯蒂芬·斯科比,着有《重访化名的鲍勃·迪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