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梅特林克、契诃夫的“静态”情境观念
梅特林克、契诃夫虽属于不同的戏剧创作流派,但是,面对19世纪末复杂多变的社会状况,两位剧作家在诸多方面,如利用“静态情境”弱化和消解人物外部动作,展现人物行动力丧失的“静止”状态,捕捉人物在平凡的日常生活中自然、朴素、微妙的言行举止,规避激烈的戏剧事件和冲突关系,开掘隐秘、深邃的人物心灵内部生活,运用“静场”和“停顿”等编剧技巧调整戏剧节奏和控制情节走向等方面有较大的一致性。
下文仅对梅特林克、契诃夫的“静态”情境观念进行简要的总结和说明,“静态情境”建构的编剧技巧将在后面的章节具体剖析。
19世纪中后期,自然主义戏剧的写实主义舞台环境设置达到了极致,“力求合乎生活的真实”的时空环境让人感到乏味。1象征主义戏剧的崛起促进了环境观念由自然主义到象征主义的变革,导演和舞台美术大师对舞台空间的象征主义探索对梅特林克、契诃夫的“静态情境”的环境设置方式产生了不可忽略的影响。作为象征主义剧作家,梅特林克将极具象征意义的人物,如眼盲的“外祖父”和啼哭的“婴儿”,置于象征性的时空环境中。这些人物受到环境及自身诸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行动力受限,呈现出“静止”的状态。梅特林克还善于运用自然环境中的视觉性、听觉性元素,渲染宁静、神秘的时空环境。这些象征性元素融合在一起形成“通感”效果,“通感”效果为表现人物深层心理活动提供了便利条件。在无以名状的时空环境中,人物的外部行动被弱化、消解,取而代之的是深邃、复杂的心理活动,人物的心灵空间与象征性环境交融,营造了极具梦幻色彩的舞台立体效果。
与梅特林克充满抽象性、多义性、暧昧性的象征世界相比,契诃夫的象征性环境设置呈现变革中的社会环境对人物生存状态的影响更准确。契诃夫深受环境观念象征主义变革的影响,他充分利用视觉性和听觉性元素,如“花园深处的湖泊”“老杨树”“秋千”“巡夜人打更”“马车走远的声音”等来营造诗意、怀旧的文化氛围,衬托变革的社会环境中人物在波澜不惊的日常生活中意志力薄弱、行动力丧失的“静止”状态。
契诃夫赋予人物的行动以象征意义,并将这些外部动作作为环境手段反过来弱化人物戏剧动作,使人物行动互为背景,营造舞台整体效果。“大火”“樱桃园”“琴弦绷断的声音”等环境中象征性元素的贯穿运用,对隐喻人物激荡、迷茫的心灵状态发挥了重要作用。
梅特林克、契诃夫通过“非冲突化”的日常生活事件,揭示其隐藏的深邃意义。因此,在“静态情境”的建构过程中,两位剧作家往往选择平淡无奇的偶然事件,运用“状态性事件”“事件性状态”等编剧技巧,破坏、瓦解传统戏剧中激烈的戏剧事件。他们避免直接展现事件发生、发展的全部过程,用不同类型的暗场事件来支撑场面上人物的生存状态。梅特林克、契诃夫割裂传统戏剧中戏剧性事件和人物行动之间的直接逻辑联系,使“静态情境”的重点转向揭示人物偶然状态背后的内在精神世界。
在传统戏剧中,通过戏剧性事件刺激人物之间的冲突关系发生来推动人物关系的发展,赋予了情境丰富的变化空间,是情节发展的内在驱动力。在“静态情境”的范畴内,当戏剧性事件被“状态性事件”“事件性状态”取代以后,剧作家把创作重心转移至探索人物和时空环境、人物和自我的关系上面,传统的人物关系呈现出不发展的、停滞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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