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自夜暗的酒馆离开》是台湾“小说一哥”骆以军一九九〇年代的出道早期短篇小说合集,这次是初次引进大陆。作家写作生涯早期的幽默感、生动活泼的语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驳杂跳跃的叙事方式,在本书收录作品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收录的短篇小说《降生十二星座》是骆以军的成名作,被视为是二十世纪末中文小说经典作品。星座、电玩、酒吧、三角恋等元素在作家笔下不只反映都市生活的多彩,更深入触碰到人们感情疏离的孤独和无法摆脱自身命运的恐惧,追寻在光鲜表面之下深藏在人心幽微处的心灵样貌。
受到现代主义文学、后现代主义文学风格的影响,不同于传统小说着重于诉说一个完整的故事,通过虚构文本展示作家对创作本质的探讨和现代人对自身身世的追寻,是这些小说的核心课题。
本书书末收录了两篇骆以军十几二十年前为当时作品出版所写的序,展现了作家创作的心路历程和面对自己早期作品的感悟。
获奖记录
☆ 台湾省巡回文艺营创作奖小说奖(《红字团》)
☆ 联合文学小说新人奖推荐奖(《底片》)
☆ 时报文学奖甄选奖(《手枪王》)
☆《降生十二星座》获选尔雅出版社1993年短篇小说选
作者曾获:
☆ 第五届联合报文学大奖
☆ 2019 年台北书展大奖小说奖
☆ 2018 年 OPENBOOK 年度好书
☆ 第二届北京大学王默人-周安仪世界华文文学奖
☆ 第三届红楼梦奖:世界华文长篇小说奖首奖
☆ 时报文学奖短篇小说甄选奖
☆ 台湾文学奖长篇小说金典奖
☆ 开卷年度十大好书
☆ 亚洲周刊中文十大好书
☆ 读书人年度十大好书
《我们自夜暗的酒馆离开》是骆以军的早期短篇小说结集,收录短篇小说十二篇,其中包括作家早年获文学奖的作品《红字团》《底片》《手枪王》,也收录有骆以军的成名作、中文小说史的经典作品《降生十二星座》。本书每一篇都是作家青年时期精心打磨而成的精品小说。其中《红字团》是一个关于写作的故事,探讨创作背后的人文关怀问题。《降生十二星座》以对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台北街头电动游戏机的回忆为线索,表现出一种追问身世和寻求自我的现代主义精神。
我们自夜暗的酒馆离开
我扶着烂醉的W,走在只有一盏二烛光灯泡的走廊。赤足踏在中空夹层的桧木地板上,仿佛足音亦被下头的属于这个房子的生灵之类的,满含敌意地收去。
“嘿嘿,”W把头靠在我的肩上,说,“你家人还真不好惹咧。”
霎时我便知道W其实自始至终都没有醉,不禁有一种受骗的、因之相对地对母亲怅悔的情绪。适才和W决定出去,我按例神色恭谨地到父母的卧房告退,母亲正在为赤膊的父亲换药。房里确乎是点了灯的,但似乎是补偿偌大一栋建筑其余拦置在阗黑中的房间,父亲和母亲给人一种穴居于此的黯然。
“要出去?”父亲仍背对着我,漠然地问。
“是。”我谨慎地回答,“有些事急着要办。”
“这么晚了。是非办不可的事?”
“是。”
其实这皆是已知结局的对话,父亲努力维持着老人早已失去统御实质的尊严,我则尽量装得恭谨。已过了中夜,姐姐仍未回来,父亲其实躁怒不堪,又无可如何。如今我竟又要出去,父亲却又对我有所忌讳,不敢发作。
这时候,一向在父亲面前替我遮掩护航的母亲,竟然出人意料地回过头来,说:
“办事?还不是和W两人,跑去巷口的酒馆,或是他们对门的吧台店……”
母亲的声音极小,且因压抑着极大的情感,讲到一半便中断,似乎在啜泣着。但是这么一来,实在使我和父亲皆陷于无法轻易带过的难堪境地。我和父亲皆沉默着,我知道父亲和我一样,正在决定着要不要表现出听到母亲这段牢骚,还是当作这段话根本没有发生过。
“那么,我去了。”我仍然维持着恭谨的声调,尽量不朝母亲在稀薄灯光下绝望的脸望去,把他们丢弃在为姐姐深夜不归的恐惧之中,转身离开。
卡鲁祖巴的情妇抱着她那个用桃红棉被裹住的婴孩在地下室的pub找着我们时,大伙都明显地露出各自的不悦。
“哼哼。”小咪说。
四丰和羽则在角落的阒暗里,用海尼根啤酒划着台湾拳,输了拳的四丰大喊一声“干!”卡鲁祖巴的情妇“香炉”似乎被这一声吆喝怵然吓到,头颈朝后微微一缩,眼泪几乎都要掉下来了。
“你们不要骗我,”她把怀里的婴孩用力箍了箍,像是报复我们的不够意思,婴孩膺从母命地尖号起来,隔邻的几桌洋人全他娘的好奇转头朝这边,“卡卡呢?我知道他刚才才和你们在一起,你们把他藏到哪去了?”
“哼哼。”小咪说。
“香如,你老公根本是个痞子,他把我们这票人的身份证全干去,在他的老鼠会开了户头,我们全被他搞惨了—每个人家里全给送来一座自动冲水洗屁股的马桶—拜托,我们藏他?我们他妈全想把他给揪出来朝马桶里塞呢!”直肠子的红蕙发起牢骚。
“那怎么办呢?那我要怎么找着他呢?”香炉的眼袋下垂,眼眶一圏瘀紫,一张美丽的蠢脸愣在我们上方一盏灯泡的光雾里。
其实我们倒蛮同情香炉的。这倒不是因为我那个痔疮的屁股自从使用卡鲁祖巴的喷水马桶后确实比从前每每用卫生纸擦得鲜血淋漓要舒畅得多;而是我常常不能自已地想起,第一回在卡鲁祖巴处见到香炉时,卡鲁祖巴和我谈的也许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一次贴己话。
“我在想,很久以后,这个世界会记得我的,恐怕只有你和香如了。”那是一次私人性质的抢八撞球赛,香炉已连洗四台,对手们连杆子都还没摸一下,她就赢了四人。卡鲁祖巴走来坐在我的身旁,用巧克磨得杆头蓝粉纷飞。然后他突然像是无限寂寞地对我说了那么一句话,这使我受宠若惊而骚动不已。有谁看过卡鲁祖巴叹息吗?有谁曾想象过卡鲁祖巴竟会恐惧遭人遗忘吗?
“真的。”他说。然后他问我可知“香炉”这个绰号的来由。我说我不知道欸。他说“香炉”就是“妈祖庙香炉”的那个“香炉”,含意就是“大家插”的意思。
“你们两个,是同一种人,”他说,“是那种无论如何都学不会怎么去笑的人。到后来人家都被你们逗得抱着肚子笑死了,你们还一板一眼以为真他妈委屈又悲情呢。”
有一个穿猩红背心留辫子的酒保走过来警告香炉,要不就想办法堵住那个号哭的婴孩的嘴;要不么就对不起你们请换个地方待,这儿大家是来寻乐子的,不是让你们这样搞法的。
“你最好对她客气点。”四丰告诉那个酒保,“她是卡鲁祖巴的情妇哟。”
辫子酒保耸耸肩走了。我突然有点悲伤。如今是没有人知道卡鲁祖巴了。想当年卡鲁祖巴的书久踞这个城市畅销书排行榜时,别说他的情妇了,就连我们这些打着他的名号四处招摇撞骗的,哪儿不是打躬哈腰的啊卡鲁祖巴大爷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连理容店的小姐一听卡鲁祖巴这四个字便自动提议免费加马三节。
那时这座城市破世界纪录的一百三十九层大厦落成(两个月后在一场二级的微感地震中出人意料地崩塌,周边波及成为废墟的十数条道路至今仍被市政府划定为特区封闭起来。一方面是当年垮灾中被活埋的庞大人数仍无法统计出来;另一方面谣传游击战的学生已进驻废墟,并定期每月初一、十五吃斋而后出没城市袭击镇暴警察),从第一百层到顶层便悬着卡鲁祖巴的巨幅肖像看板。那是一张他用左右食指向两边扯着嘴做鬼脸的画像,兀立在城市顶空的大厦,逼使着这座城市以东的人们,只要一抬头就望见卡鲁祖巴的鬼脸。那时一位文化观察者就感慨地说过一段话:“从此对偷窥恐惧的时代结束,我们都得生活在明目张胆的鬼脸之下。早晨做爱的上班族、中午偷情的政客,以及傍晚在书房里打手枪的重考生,一瞥向窗外,就会看见那张伟大的鬼脸。一切的‘被看见’都不再有私密和罪恶的刺激感,而只能报复地绝对漠然或者使自己更好笑了。”
就是在那一阵子卡鲁祖巴传授给我不用睡觉的方法。这套方法他是在很艰难很艰难的情况下口授给我的。那时候,甭说是睡觉,连听他说句完整的话都十分困难。时不时有各式装扮的人物,或是以他小说中曾出现过的情节出场来引起他的注意,或是油条一点的深谙卡鲁祖巴的创作习惯,只要怪异一点的方式亮相一下,明天就可以出现在他立即刊出的连载小说之中。
这个时候一个喝醉的老外独自在舞池中大跳rock,他是个金发消瘦的年轻人。小咪和红蕙兴奋地朝场中吹口哨,由于这天pub安排的是乐团演唱,没有人作兴跳舞。所以几乎所有躲在暗影里意兴阑珊和他们的中国女孩搞搞弄弄的老外们,都有些诧异地伸长颈子,又再朝我们这边瞧。
但是他们粗鲁的好奇很快被五六个匆匆撞进酒店的学生游击队员给压下,所有人又不动声色地低下头去。学生之中有几个似乎尿急冲进厕所,有一个似乎是他们暂时的领袖一跛一跛地走到吧台,把腰际的配枪摘下,按在调酒师面前:
“押着,”他说,“换半打啤酒来。”
“算了吧,算我请客好了。”调酒师说。
1 红字团
23 字团张开之后
61 手枪王
87 底片
109 鸵鸟
125 离开
153 降生十二星座
187 折光
201 我们自夜暗的酒馆离开
211 齐人
217 阴郁的森林及某些回旋不止的双人舞
235 消失在银河的航道
273 初版《红字团》自序
275 2005年版《降生十二星座》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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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人推荐
《降生十二星座》这篇短篇杰作业已是世纪末台湾中文小说经典之一。
——作家 黄锦树
《降生十二星座》叙述着杨延辉对电动世界的耿耿一念,其令我感动惊异的程度完全不逊于诸多前人伟大作品中对大价值的重量级辩证。
——作家 朱天心
骆以军是以笑:讪笑、苦笑、不明所以的笑,来回应生命的悲伤。
——哈佛大学教授 王德威
于骆以军的《降生十二星座》中,“道路十六”是我最喜欢的段落之一……没有入口。无法进入。人终究是孤独的……这是“道路十六”极其成功的意象与情节设计。而类似主题则反复出现在骆以军的作品之中
——作家 伊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