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秘的生活

我们算是隐秘工作的人吗？说起来其实也算。如果矫情的话，我可以把这些说得很玄乎很隐晦。你看啊，比如我们馆，它本身就是很神秘的，这个名称就很神秘，很多人大半辈子也没去过馆里，去过的也都是来去匆匆，恍恍惚惚。说得再形象一点，在馆里走一遭，就像是走在迷宫里，怎么进来的，怎么出去的，如果你不留意，就什么也想不起来，在里面走错路了，就是打听了，还是搞不清方向。确实是这样，这就是因为人们对这个地方没有概念，没有经验，也没有图像可以借鉴。那个日本电影《入殓师》是拍给外行人看的，都是程式化的表演，真实的入殓师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试想，把一个难堪的尸体捂着，看不见，那还怎么处理？所以，别人是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工作的，也就对我们没有概念。你知道我们在外面是怎么接收尸体的吗？你知道尸体接到馆里后要先做什么吗？衣服是怎样穿的？化妆要用几步？水晶棺是怎么摆的？司仪是不是技术员？火化炉里到底是什么景象？这其中无论哪一项，外人都说不出来。所以，对外人来说，我们是神秘的。对我们自己来说，也是相互保密的，我们一般不会交流这些事，和家人也不会说，我们之间的态度就是心照不宣，把秘密烂在肚子里。这不是因为我们矫情，而是工作的性质和实质决定了就是这样。

我儿子有一天看谍战片，之后跟我说，你其实跟片子里那些间谍有点像。他说，我们无法想象你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去工作的，也许你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也许你不在意，也许你就是为了生存，关键是你从无愧意，毫不后悔。我觉得儿子说的有点像台词，这不像他平时的腔调。他说，那片子里就是这么说的，说这些人，敢常人所不敢，能常人所不能，为常人所不愿，行常人所不屑，甚至忍常人所不能忍，放弃一切应该得到的欢愉，忍受外界和家人对他们的误解，因此，他们不是普通的人，他们是义人，他们的义就是他们能够做这样的事，他们的义就是没有任何推诿和替代的理由。儿子说的是不错，就是有点太正式了。我觉得我其实就是一个极其无奈的人，或者说是一个极其无趣的人，也确实没办法像正常的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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