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来客
这场酝酿已久的雪,滞留在上海凌晨的天空,在落与不落间举棋不定。两架日军飞机掠过黄浦江上空的灰色天幕,留下几条亮得诡异的痕迹。
几秒钟后,白浪随轰炸声从江面汹涌而起,犹如一条巨龙自江底蹿上来,又瞬间溃散。爆炸声传得很远,睡梦中的市民惊醒后再不敢闭眼。小道消息很快布满了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上海的长街短弄。
中午有确切消息传来,停泊在黄浦江上的一艘军舰被炸沉,这是抵抗日军的英国军舰。另一艘美国军舰惊魂未定升起白旗,算是幸免于难。与此同时,日军从苏州河桥鱼贯而入,没费多少枪炮,就轻而易举打开了公共租界的门户。
本就沦为孤岛的上海滩在这一天彻底沦陷,在愁云惨雾中继续苟活。
罗汉生从新光大戏院看完电影出来,从口袋里掏出八音盒,上了发条,优美的音乐破开阴郁寒冷的空气。几辆黄包车立刻朝他奔来。
罗汉生簇新的马甲西装,锃亮的头发和皮鞋,绝对值得车夫们为之卖力。他们争着说:“先生,坐我车吧,我拉得又快又稳”,“坐我车吧先生,我拉了十多年了,客人讲坐我的车比坐小汽车还惬意”。
“都闪开!”一名壮汉拉着黄包车,从远处不管不顾地奔来,车铃摇得像打机关枪。他的胳膊、大腿像柱子那么粗壮结实,腱子肉在身上起伏滚动。所过处,路面被他的脚踩踏得嗵嗵作响。车夫们急忙让道。
黄包车冲到罗汉生的面前停下,壮汉摘下脖子上的毛巾拍打座位,笑嘻嘻地说:“罗少爷,辰光刚刚好是哦?”
罗汉生两手插裤兜里,朝四周望望,善于察言观色的黄包车夫又拥上来。
壮汉不焦不躁,拿毛巾当扇子扇,全然不把同行放在眼里。罗汉生戴上帽子坐上他的车说去翡翠西菜馆。车夫们失望地散开,掂量对方的个头,也不敢轻举妄动。
“老蔡,你怎么能像青洪帮一样欺行霸市,这样不好。”罗汉生劝他。
“在这个强人遍地的世界要讨口饭吃,只有一个办法——要比强人还要强。”壮汉老蔡擦了把汗,脚步更快了,“这是我十六岁从四明县跑到上海滩,鼻青脸肿头破血流换来的血汗经验。”
“什么叫比强人还要强?”
几名日军从他们旁边经过,老蔡朝他们的后背投去像刀片一样凶猛的眼神,压低声音说:“比如日本人,别看他们现在很强横,总有一天我们会比他们强,把他们赶走。”
“老蔡,你是个危险的抗日分子啊。”
“罗少爷你晓得吗?前两天我拉了个客人,到极司菲尔路六十二号,他一下车就吃了子弹,脑浆打出,我魂灵都吓出了。我也晦气,车钱也没拿到。锄奸队胆子也真大,离七十六号就差一点点,就敢杀汉奸。”
“老蔡,给你一把枪,你敢杀汉奸吗?”
“咋不敢呢?日本人坐我车从来不付钱,我老早就想把他们死啦死啦的。”
到了翡翠西菜馆,罗汉生给了比往日更多的钱,老蔡眉开眼笑,问啥辰光来接他。罗汉生说这里离家近,他走回去,又问知道这回为啥多给钱,老蔡问为啥。
“因为你讲了一句我爱听的话,平时你废话连篇的。”
老蔡问哪一句,罗汉生说你走吧。老蔡拉着叮当作响的黄包车吆喝着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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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期全国十九个根据地之
一。《长夜将尽》中一群
上海大学生跋山涉水来到
这里,将理想与信仰、革
命与热血、青春与爱情、
家国大义与儿女情长,浇
铸在这一片山川江河,演
绎了一卷充满血性的抗战
史诗。长夜将尽,热血未
尽。
——小说家、编剧、《
麻雀》《惊蛰》作者 海飞
符利群是个不安分的小
说家。她从事创作的时间
不短,但她一直不愿意待
在自我的审美“舒适区”里,
她似乎总在暗暗对抗着评
论家们那种约定俗成的定
型。作为她诸多小说的编
辑,我永远无法预测她的
下一部作品会写什么,又
是何种面貌。正是这种“不
安分”,让我对符利群此后
的创作充满了期待。
——作家、“郁达夫小说
奖”得主 斯继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