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州八章
《八声甘州》,最早是一首边塞曲,最后变成了唐宋词牌,让柳永吟出了《对潇潇暮雨洒江天》,让辛弃疾写下了《故将军饮罢夜归来》。如今我也来到甘州,却苦于不会写曲填词。谨以小作《甘州八章》,向《八声甘州》致敬。是为序。
河西走廊
这个秋天,许多人向河西走去。它不是一条无名小河的河西,而是一条著名大河的河西。这个秋天,许多人在河西走廊流连忘返。
河西走廊不只是地理名词,更是一种文化的所指和能指。
祁连山在南,龙首山和马鬃山在北。也许因为经常改道的黄河难以琢磨,也难以跨越,它们从乌鞘岭出发,一起选择了西去的方向。而它们在彼此礼让中留出的一条缝隙,却无意间勾勒出一条注定要成为传奇的千年古道。后世的地理学家和历史学家想了再三,最后给它一个大气而苍然的命名——河西走廊。
它还有一个名字。因为河西走廊的长度就是甘肃的长度,所以有人叫它甘肃走廊。因为甘肃走廊的形状酷似一只如意,所以甘肃也被称为如意之城。其实,先有甘州,后有甘肃。汉设河西四郡,甘州始称张掖。但是,甘州始终是张掖的原乡,也是河西走廊的蜂腰。
此时此刻,越来越有些拥挤的河西走廊,也叠加上了我的脚印和陌生。战争记忆,从“斩匈奴之臂”到“张中国之腋”,原来所有的兵来将往都要用真刀真枪定输赢;历史线索,从秦汉晋唐到宋元明清,原来所有的起承转合都可以去古书里找注脚;国家叙事,从匈奴远遁到丝绸之路,原来所有的腥风血雨都能在转瞬间化干戈为玉帛。
这个秋天,许多人在河西走廊画画拍照——用墨汁简单点染,就是红黄绿;用快门轻轻一按,都是小欢喜。这个秋天,许多人在河西走廊写诗作文——诗人过于敏感,句子里总要泛滥一些说不清的忧伤;那些非虚构的故事却告诉我,小说已经编不过生活。没有谁可以看出河西走廊内心的冲动,也没有谁可以改变河西走廊个性的执拗。自古以来,河西走廊最经典的表情,就是用憨厚和缄默,释放它深藏的荒凉和繁华。
祁连山
祁连山是我少女时代的偶像。
每次地理考试之前,我都要把祁连山三个字默写十遍。虽然不知道它长什么样子,但我可以在空白版的地图上准确标出它的位置、长度和走向。记得书上说,祁连山通过与西域的相接,让中原人在它的护卫下走向了天山和帕米尔高原。书上还说,没有祁连山,内蒙古的沙漠就会和柴达木盆地的荒漠连成一片。
祁连山是一座天然湿岛。
与黄河拱手揖别,与秦岭擦肩而过,然后把身体拉成一张万均硬弓,从东向西挺进,从低向高攀去,让太平洋的季风,亚热带的雨,凝聚成一只巨大的冰斗,给干燥的西域送去更多的水分。于是,坚硬的冰川,柔软的白雪,汩汩的溪流,静静的湖泊,不论哪一种形式,都叫雨露甘霖。
祁连山是河西走廊的乳母。
它向天地敞开了丰腴的胴体,把左乳分泌给了南麓的青海湖,把右乳分泌给了北麓的黑河,然后把满头青丝飘洒成一片片绿洲和草原。它知道,冬天的时候,它会再次白发如雪,坐待春暖花开。当然,祁连山也有雄性的一面。石骨峥嵘,山脊雄奇,雪线如脉,鸟道盘错。匈奴人叫它天之山,汉人叫它祁连山。汉匈交恶时,两军之间每一次刀兵相见,必定是中原将士周而复始的凯旋。握手言欢时,东方与西方每一次文化融合,必定是文明之花争芳斗艳的盛世。
时光过陌,沧海桑田。在甘州旧地,在张掖古城,在河西走廊,当我与传说中的祁连山狭路相逢,真想变成一棵雪莲,在它的怀里凌空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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