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幽谷猿啼
阿钛听到水滑下自己喉咙的声音，他一口气喝了差不
多半壶水。把水壶从嘴边拿开时，壶里的水发出海浪从礁
石上跃落一般的哗啦声。他用手背擦了擦嘴，然后喘了一
大口气。
他坐在监测点铁皮屋外的木头墩子上，一边吃椰子糕，
一边紧紧地盯着那几棵高大的长满了野果子的大果榕树。
“呜喔——”
突然，一声响亮而悠长的猿啼声像清脆悦耳的鸟鸣似
的响了起来。阿钛忽地一下站起来，嘴里含着椰子糕，一
动不动地侧耳倾听。如果第一次听见这啼鸣声，很多人会
误以为是鸟叫声。但对阿钛来说，这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
悉了。他跟爸爸一样，也是在长臂猿的啼鸣声中长大的。
又是一声悠长的啼鸣，接着是两声短促、明快的回应，
然后是一阵激越而欢快的大合唱。伴随着树枝抖动的簌簌
声，整片树林回响起激昂的、欢欣鼓舞的乐章，林间万物
的声音都被掩盖。
阿钛听得陶醉了，空灵、悠远、激扬，离他那么近又
那么远。雨林里既安静又热闹。如果按照爸爸教他的方法，
阿钛应该马上顺着这啼鸣声去寻找它们的踪影。但他现在
根本挪不动步子，他感觉自己被这猿啼声席卷、包裹，成
为了雨林的一部分。他的双脚穿过枯叶、杂草和树根，伸
进了潮湿的地下。
他变成树根的双脚在地里面延伸、游走，他的脑袋和
身子变成了树冠和树干。他屹立不动，等待着它们的到来。
猿声戛然而止，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四
周安静极了，雨林屏住了呼吸，在等待下一个声音的回响。
阿钛回过神来，他觉察出自己已经失去了追踪长臂猿
的最好机会。
一声尖厉的鸟叫声划破了寂静；接着一只绿油油的树
蛙“噗”的一声，从一棵矮树的树枝跳到树干上，树枝摇
晃；一只身上长满了黑色斑点的蝴蝶在一朵野兰花上翩翩
起舞；蕨草弯曲的茎上，几只穿着束腰裙似的黄 蚁爬上
爬下，互相碰碰触角，然后又分开……
森林仿佛在寂静了几秒钟之后，又重新启动。
阿钛决定哪儿也不去，就在野荔枝树后面守候。野荔
枝树比阿钛家院子墙角那棵要高得多，起码有三十多米高。
荔枝果酸甜可口，早在 5 月份就成熟了，已经被长臂猿们
吃光。
等待的时间是难熬的。阿钛也想去树上摘野果子吃，
可除了长臂猿吃的那几种常见的大果榕、山橄榄、野生黄
皮、肖蒲桃、野生猕猴桃和扁担藤的果子，其他的他不认得，
不敢乱摘着吃。要是爸爸在就好了，他认得很多植物，看
叶子、树皮和花，闻气味他都能认出来。爸爸被人称为“热
带雨林中行走的地图册”和“植物百科全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