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文学译丛:苔菲回忆录》:
我说的不是她们。我有自己的罪受。我无法摆脱《西尔娃》。我想她们会生煎了我们(这也许倒帮了我的忙了)。我想象得出来,我对面的麻脸会忙成什么样!她是总管。她得扇旺柴火……古锡金又作何说?他会高喊,“对不起,但我们有合同!你们干扰她完成协议,导致身为剧院老板的我破产!让她先付我违约金!”
“火鸡和恶棍”开始离去,悄悄地,渐渐消歇。
列车进站了。村妇们拿着包袱忙活起来,脚上的军靴跺得轰隆隆响,大包小袋和篮子把上帝的世界遮得严严实实。忽然窗外露出古锡金被恐怖扭歪的脸:他在最后一刻上了另一节车厢。他出什么事了?
他样子吓人,面色苍白,不住地大喘气。
“快下来!行程改了。那条路过不去。我过后再解释……”
不行就不行。我们往车下走。我磨蹭了一会儿,最后一个走出车厢。刚跳上月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猛然跑到我身边,一字一句地说:
“恶棍的爱情,火鸡的爱情。请给半个银卢布!”
“什——么?”
“半个银卢布!恶棍的爱情,火鸡的爱情。”
我真要疯了。是幻听吧。虚弱如我确实承受不了这种混合:歌剧《西尔娃》加老百姓的愤怒。
我寻找着友好的支撑。用目光寻找我们这群人。阿维尔琴科一反常态地仔细察看着自己的手套,毫不理会我的呼喊。我塞给男孩半个银卢布。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尽管我猜到了几分……
“您就招了吧!”我对阿维尔琴科说。
他难为情地笑了。
“您还在车厢里忙活时,我教那个男孩:问他,你想挣半个银卢布吗?想挣的话,一会儿车厢里就会走出一个戴红帽子的女乘客。你到她跟前去说:‘恶棍的爱情,火鸡的爱情。’为这个不管是谁她都会给半个银卢布。男孩头脑蛮灵光的。”
古锡金把我们的箱子乒乒乓乓放到行李车边,然后吓得脸色发绿地走拢来。
“新鲜事!那个强盗给枪毙了!”
“哪个强盗?”
“就是您的委员呵。怎么您不记得啦?因为抢劫、受贿给枪毙的。不能从那个边境站过了。那里眼下不单单抢劫,还害命呢。往另一个边境站过过看吧。”
走另一个就走另一个吧。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我们坐上另一列火车,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行到边境站时已是傍晚。天寒冷,人瞌睡。什么在等着我们?是否很快会从这里放行,往后怎么走?
古锡金和阿维尔琴科的“化名经纪人”去车站谈判并弄清情况,他们严厉地让我们原地等着。兆头不好。
月台上空荡荡的。从远处显出一个黑黢黢的人影,不知是卫兵,还是穿着军大衣的女人,人影怀疑地看看我们,又走开了。
等了很久。古锡金终于露面了。但不是他一个人,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四个人。
其中一人抢到前面,向我们跑过来。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身影:这人又小、又瘦、又黑,歪鼻子,头戴一顶大学生制帽,身穿一件硕大无比的海獭皮大衣,裘皮大衣一拖到地,像某个金銮殿里皇帝画像上的皇袍。裘皮大衣是新的,看得出是刚刚从什么人身上剥下来的。
那人向我们跑来,他用左手,显然是习惯性的动作,拎拎裤子,右手欢欣鼓舞地高高举起,大叫大喊。
“您是苔菲?您是阿维尔琴科?好,好,好的。站在你们面前的是这小地方的艺术委员。需求巨大。你们,是我们尊贵的客人,请你们留在我们这儿,用你们的演出协助我举办一系列的音乐会,一系列的戏剧演出,在你们的指导下——由当地无产阶级——上演你们的剧本。”
带小狗的女演员哼的一声跌坐在月台上。我到处张望。暮色四合。这车站逼仄,带个围着栅栏的小花园。再过去点是这小破地方的简陋小屋和门窗都钉死的小店铺。肮脏,枯柳,昏鸦,还有这位“罗伯斯庇尔”。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