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蒙脱贫带边疆:九间棚建设小康社会30年目睹记》:
第一节 困境中的众生相
1.光棍儿堂
沂蒙山区是我国抗日战争与解放战争时期重要的革命根据地。1937年,卢沟桥事变发生后,罗荣桓带领八路军过津浦线,困难重重,是沂蒙山区接纳了他们。
解放战争时期,陈毅、粟裕领导的华东野战军驻扎在沂蒙山区,也是这里的大山与人民掩护了他们。
沂蒙山区人民在战争年代,勒紧裤腰带,自己吃糠咽菜,却把粮食送上前线,把亲人送上战场,为中国革命的胜利做出了巨大贡献。
1971年,我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在“挂心橛子”下面,住了整整三个月。那里的闭塞与落后,带给了我长时间的惊讶与伤感。
改革开放初期的一年春节,从农历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初二,我在沂蒙山区整整住了十天,目睹了在贫困中挣扎的农民的生活。在这十天里,我的心一次次在剧烈的冲击中颤抖,我一次次按动快门,记录下那些令人心酸的场面。
在那里,我无数次地看到这样的场景:穿着上级救济的黄色军大衣的光棍儿汉,在冬日的阳光下抄着手,懒洋洋地靠在石墙边张望着,像是在等谁。其实,他谁也不等,就是在晒太阳。若是临近春节,便说是在等救济粮——地瓜干虽能填饱肚子,可没有白面,包不了水饺,就过不了年。在农村,这样的老光棍儿已经无法找到媳妇了——连自己都养不活,谁跟他呀!
在沂源县的唐山山腰,我遇到了已对生活完全失去信心的一家人——72岁的老汉鲍延吉与他的四个儿子。
当我来到他们家时,老汉正坐在门口,一个医生到他家要债——三个月前,老汉的老伴儿病死,他家欠下了210元的药费。
老汉对医生说:“你跟他们要。娘死了,该由儿子出钱。”
儿子们则从屋里喊:“老的还在,钱由他出。”
医生急得直嚷:“不像个人家!”
我走进老汉家一看,屋里的床是用土块堆起来的,门边有口咸菜缸,也是空的。老汉一边喝着地瓜干酒,一边用舌头舔着大块的咸盐,喝一口酒,舔一下盐。
医生气愤地责问:“你不还钱还喝酒?”
老汉说:“不喝酒,我活着还有啥意思啊!”
第二天,我又路过他们家,当时已是中午11点,父子几人都聚在门前下棋。他们清一色的黑棉袄黑棉裤,没有一个穿罩衣的。
我问他们为什么不下地干活儿,老大说:“没啥可干的。于也是白干,没有水浇地,全靠老天。修了十多年的水库,结果都是替外村干的。”老汉说:“挣不来钱,口粮买不回,只有靠国家救济,饿不死就行了。”
2.“养儿不如养鸡”
从“光棍儿堂”出来,乡干部又带我来到了支部书记老张的家。这个58岁的干瘦老头儿,已当了21年的村干部了。他向我介绍了村里的基本情况。
这个村地处半山腰,土地荒薄,小麦每亩产量50公斤,人均年口粮也只有39公斤,根本不够吃,村民只能借钱买返销粮。全村人均年收入仅29元,而且这还是由实物折算出来的,也就是说,该村全年没有一分钱的现金收入。村中家产折价在30元以下的有13户,这就意味着这些家庭除去一张木床、一张破席、一床烂被和锅碗等用具之外便一无所有了。
老张家算混得好的,有一堆地瓜干,足有半面山墙那么高,还有三四个“山东白干”的酒瓶。与别人家不同的是,他家有一扇很简陋的门,用木条钉的。他说,村子里就有一点好——从没闹过贼,因为没有可偷的东西,所以人们平日里也用不着关门。他50多岁的老伴儿一直在旁边,将手插在袖筒里,听我们拉呱儿。
出了他家,乡干部在路上向我介绍,这支部书记老张还是个“新郎官”,刚成亲三个月。老张年轻时就爱过这个女人,但因为他家太穷了,所以她就跟了别人。没想到30多年来,村里一直这么穷,老张也一直说不上媳妇。不久前,看这女人的老伴儿过世了,才把她接过来——这女人在人家那边已经当奶奶了。有人说是老张有真情,一直在等她;也有人说是女人看上了老张家堆了半面墙高的地瓜干,够吃几年。不管咋说,最后,老张还是娶到了这个女人,现在日子也过得蛮和睦。乡干部说,城里的文化人若知道了这事,说不定能编出个《梁山伯与祝英台》那样的戏文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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