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小院外响起了马蹄声。
这声音惊动了院子里的三人,秦兰裳这三天练武,招式不见精湛多少,力气倒大了些,提枪上前开了门,结果进来的是个风尘仆仆的白衣书生,正是陆鸣渊。
秦兰裳下意识地伸手托了托他,见书生满身血污,心里便“咯噔”了一下。
幸亏这个时候村里家家户户都在生火做饭,他又抄了小路过来,并没引起什么注意,秦兰裳赶紧把马也牵进来拴在树旁,将门关紧。
楚惜微沉声道:“出什么事了?”
陆鸣渊看起来实在狼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很多,血把布黏在了皮肉上,可他好像不知道疼似的,看着有些呆愣,目光从楚惜微、叶浮生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在秦兰裳身上落定生根。
秦兰裳被他看得寒毛直竖,只听陆鸣渊轻轻开口道:“我师父去世了。”
一时间,小院里静得落针可闻。
哪怕秦兰裳听到李大夫的话后便早有了想法,可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她无论如何也没猜到。
只见陆鸣渊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泛黄的手订书册,正是阮非誉之前从不离身的那本,只是这上面染红了一小片,不晓得是陆鸣渊的血,还是阮非誉的。
他用满是血汗尘土的双手捧着这本书递向秦兰裳,道:“师父给姑娘的交代,都在这本书里了。”
秦兰裳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接,又突然缩了回来,脸色白得不像话:“我、我不要!你让他自己来说!我不看!”
陆鸣渊沉声道:“秦姑娘,请接下吧。”
秦兰裳看向楚惜微和叶浮生,他们都没看她一眼,无声无息间达成了共识,要让她一人双手,独自去接下这份交代。
她的手指哆嗦着翻了好几次,才翻开了第一页,发现这并不是一本书,而是由数十封信装订成的。
一共三十七封信,落款却只有同一个名字——周慎。
收信人也只有一个——秦鹤白。
落款时间从当初他改名入了阮清行门下,到这月初,每年一封,一年不落。
她忽然就有了一种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信,也不是在看所谓的交代,而是看着过去三十七年的风霜。
楚惜微对她沉声道:“你要的交代已经得到了,还有何不甘心吗?”
秦兰裳拄着锁龙枪撑住身体,脸上勉强扯开一个苍白的笑:“没了,什么都没了。”
她握紧了那本书册,步履踉跄地回到祠堂关上了门,院中三人屏息等了一会儿,才听到隐约的抽泣声从屋里传来。
陆鸣渊有些忧虑,他交出了此物,就好像被抽去了最后一根骨头,有些疲惫地道:“礼王府上暗客虽然被我甩掉,但找到这里来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两位有何打算?”
楚惜微听到秦兰裳哭了,眉头皱得死紧,叶浮生接口道:“陆公子一路奔波,不如先休整一夜,我们自有打算,定不致让阮相心血白费。”
陆鸣渊听了这句话,又见楚惜微没反对的意思,便定了定心,强行压下的疲惫和悲恸一起涌上,他眨了眨眼睛,把泪意吞了回去,声音沙哑地道了句谢,便向卧房去了。
眼下露重风寒,楚惜微现在没有用内力护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喷嚏。
叶浮生脱了外袍给他披上去,又顾及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德行,笑道:“我冷,陪我进前厅休息会儿?”
楚惜微拢着尚有余温的衣袍,看了他一会儿,准了。
前厅差不多有两个卧房大,正中央供奉着圣人画像,依然是用两道竹帘隔开,右边直通后厨等处理杂务的地方,左边是一处静室,里面有案几和软榻。
叶浮生翻出封存好的被褥铺在上面,又看了看楚惜微眼底的倦色,道:“你睡会儿,我看着,有事再叫你。”
楚惜微借着烛火看到他眼下微青,语气有些冷:“你不休息?”
叶浮生摇头道:“我还不困。”
楚惜微冷笑道:“你当我瞎?”
说话间,他抬手就要擒向叶浮生肩头,结果刚一动内息,经脉就传来针刺似的疼痛,脸色顿时白了。
叶浮生的目光沉了下来:“我本打算等你好些再说,既然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就直接问你……阿尧,你的内伤是怎么回事?”
楚惜微压住翻滚的内息,强作安然道:“关你什……”
话没说完,他就被一掌呼在脑门上,把他还没出口的字句统统打回了肚子里。
自重逢以来,叶浮生对他又怜又愧,凡事都让他三分,但实际上想揍他不是一天两天了。
十年不见,他想过当初那个单纯乖巧的楚尧会长成什么模样,唯独没想到会是如此——武功高强,位高权重,见多识广,城府加深……这些都是好事,可坏脾气也变本加厉了。
楚惜微的骄纵敛在骨子里,平时看着还好,某一时刻又看不起任何人任何事.甚至也不把自己当回事,而叶浮生唯独在这方面不能顺着他。
叶浮生抬手摸摸刚才打过的地方,问道:“疼不?”
楚惜微本来想发火,现在哑了。
“打在你身上,其实我比你更疼,但不叫你知道疼,你就不会长记性。”叶浮生放缓了声音,“说,内伤是怎么回事?”
“行走江湖谁还没受过内伤?有什么可说的!”P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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