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鹿非常机警,钻出树林后,一步三顾,慢慢向臭水塘走来。它好几次迎风而立,竖直尖尖的耳朵,翕动小巧的鼻子。它的嗅觉和听觉都十分灵敏,只要闻到一点陌生的气味,或听到一点异常的响动,便会扬起四蹄逃人莽莽密林。
我凝神屏息,将胸膛紧紧贴在冰凉的土地上,一动不动,耐心地等待着。八十米……五十米……二十米……我沉住气,食指慢慢将扳机往下压。
十米……七米……我瞄准母鹿的脑袋,稳稳扣动了扳机。噼啪一声,糟糕,谁料到火药受潮,铜炮枪没打响!我重新从葫芦里倒火药灌铅巴,但已经来不及了。母鹿听到枪机的撞击声,愣了愣,敏捷地一扭身子,扬起前蹄,朝树林里蹦去。眼看到手的财神要溜,我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呼地一下从地上跃起来,随手将铜炮枪朝母鹿狠狠砸去。咚的一声,沉甸甸的铜炮枪砸在母鹿的右腿上,母鹿惨叫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我急忙蹿上去,想要活擒母鹿。
还没等我赶到,那头母鹿竟顽强站立起来,拖着负伤的右腿,摇摇晃晃地向树林奔去。我顾不上捡铜炮枪,拼命追上去。
母鹿刚开始还跑得很快,我也脚下生风,紧迫不舍。跑出田螺谷,钻进小黑山,母鹿依旧不远不近,离我十步之遥。
记者同志,您没到过小黑山吧?那里是只有猎人才会光顾的原始森林,高大茂密的树木遮断了阳光,林间幽暗阴森,潮湿的地上布满了野兽的脚印。我被钱蒙蔽了双眼,只顾猛追,忘记了危险。
母鹿腆着大肚子,又负了伤,渐渐地跑不动了。我和它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我们跑到一棵古榕树前,之间只差两步远了。榕树前是一块平展的草地,上面长满了柔软的金丝绒草,还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小野花,这是搏斗擒拿的理想之地。我鼓足劲,大喝一声:“哎!”纵身一跃扑上去,一把抓住母鹿的后脚。
母鹿惊叫一声,拼尽全身力气向前跳跃。草叶被撕碎了,在半空中飞旋。我俯卧在地上,被母鹿拖着往前移。我攥紧鹿脚,心里直乐:这厚厚的野草就像铺着七层地毯,伤不着我的筋骨。再拖一阵,等母鹿力气耗尽,我随手扯根青藤,就可以把它的四蹄拴结实。
我正得意时,突然,母鹿唰地一下蹦起来,我身不由己,也随着腾空而起。接着,我只觉得身体变得像根羽毛一样,轻飘飘地往下坠。还没等我明白是怎么回事,轰的一声,我已重重摔倒在地,肋骨撞在坚硬的岩石上,疼得我差点晕过去。我抬头一看,糟糕,这该死的母鹿竞带着我一起跌进了捕象的陷阱。
记者同志,您没见过捕象的陷阱吧?那是一个深一丈多、长宽各四五米的方形土坑,坑壁像刀削过似的陡峭,坑面用细竹子搭着一层草皮做伪装,专门捕捉活象。我以前在勐(meng)捧山林里挖过一个这样的陷阱,活捉过一头大公象。想不到,有朝一日我自己也会跌进去。
我又羞又恼,忍着胸口的剧疼,挣扎着坐起来。一看,母鹿就在我面前,也跌得不轻,前腿皮开肉绽,抖索了半天才勉强站立起来。我恨不得揪住这头母鹿,把它撕个粉碎。
突然,我发现母鹿前面那蓬茅草无风自动,有些异样。我揉揉眼睛仔细一看,吓出一身冷汗:在碧绿的草叶间,有一个土黄色的东西在颤动。猛然,草丛里竖起一个毛茸茸的豹子头。这是一头云豹,又老又丑,全身黄毛一块块脱落后露出难看的白斑;尾巴上的毛被树浆草汁粘成一坨一坨的;身上的金钱状花纹又小又稀,像几枚刚出土的古币;塌鼻梁上的豹须焦黄蜷曲,像几根生锈的细铁丝;就连那双豹眼,也毫无生气,像两眼枯井。可是,当那头豹子扭头看见我和母鹿时,一双眼睛突然睁得滚圆,炯炯有神,那干枯发黄的眼球变得绿莹莹,闪着强烈的饥饿与贪婪的光。霎时间,我明白了,这头豹子掉进陷阱起码有三四天了,肚皮已饿得像只瘪了气的塑料球。现在,我和母鹿掉进陷阱,就像是明英①给它送来了美餐。
豹子抖掉身上的草屑,站了起来,兴奋地吼叫了一声。这豹子虽然瘦骨嶙峋,比牛犊大不了多少,却异常凶猛,能爬树,善跳跃,敢袭击牛群,敢与老虎搏斗。我环顾了一下,陷阱四壁陡立、高不可攀,除非插上翅膀,否则我根本逃不出去;陷阱里光溜溜的,连一块可作武器用的石头也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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