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精灵似的小魔鬼
1
两江一山隐藏于乌蒙深处。巍峨的大山和茫茫的江水之中,住着一个老人。
她是一本书,很鲜活;是一段情感,很饱满;是一段往事,很忧伤。她是一段记忆,很完整;她是一颗心,很坚强,很脆弱,很无助,很善良。她是一段历史,演绎了红色岁月的变迁。
她叫夏新柔。她出生那年,鸦片花在两江一山的大地上,开得格外旺盛。白的如雪,刺得睁不开眼;红的如血,让人心慌意乱;蓝的如幽灵,映得山川河流好像游荡着鬼魅;紫的如云霞,浪漫中隐藏着杀机;黄的如火焰,让人感到燥热饥渴。这些五彩斑斓、醉人心弦的花朵凋谢后,罂粟果像伪装成精灵的小魔鬼,争先恐后在风中跳跃。它们个个饱满、圆润、结实、活跃,白色的血液极为丰富和浓稠。人们把罂粟果千刀万剐,取出浓稠的白色血液,熬制成乌黑的鸦片。这些流淌着浓稠白色血液的小魔鬼,给夏新柔的父母、家庭,乃至于整个家族,带来了灭顶之灾,从而让她承受无尽的痛苦,也改变了两江一山原有的模式和格局。
在她出生前几百年,也许上千年,她的家族阿欧家,就生活在两江一山。他们是大黑彝。阿欧家庞大、显赫、富裕,是这一代最强盛和勇猛的家族。生活在这一带的彝族大家族有十几个。他们打打杀杀,扩张势力,进行权力的集中、分散、平衡、组合。夏新柔出生的时代,势力仅次于阿欧家的有水洛、欧其、阿子、曲比几大家族,以及几家汉族大户。最为强盛的汉族家族是戴老爷家,还有许多山寨的苗族,以及杂居在这些民族中的少数布依族、回族和白族等。
彝族家族林立,家支繁杂。他们为土地、奴隶、女人、牛羊和英勇的荣耀不停地征战。去年阿欧家把水洛家打得落花流水,今年水洛家又把阿子家揍得满地找牙,明年或许水洛家、阿子家、阿欧家又联起手来,把曲比家族打得稀烂。当然,他们也有被其他几个家族联合起来打得稀烂的时候。他们与改土归流后封建王朝委派的流官与民国政府官员都明争暗斗,也许在他们心里,压根儿就没承认过这些官员。
有一年,水洛、欧其、阿子三大家族,联合成家族联盟,共同攻打阿欧家。只两三个回合,家族联盟就被打得落花流水。从此,阿欧家百战百胜,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都臣服于他们。这个威风一时的家族首领,就是夏新柔的父亲阿欧土司。
夏新柔出生时,虽然民国政府在此设政治权力机构,但这里山高皇帝远,根深蒂固的传统土司制度,仍然是权力的把持者,政府只是个摆设。各家族和各民族照样打打杀杀,战火熊熊燃烧,从未熄灭,弄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夏新柔出生那年,曾经的手下败将水洛家,像着了魔,疯狂攻打阿欧家,把夏新柔的家族赶尽杀绝。水洛家除了夺取领地、庄园、奴隶和财富,还要一雪多年被打败的耻辱。其他家族不敢跟水洛家对抗,都袖手旁观。再说了,打败阿欧家是帮助他们报仇雪恨,同时也可以削弱水洛家的势力,坐收渔翁之利,何乐而不为昵?
2
一个阳光毒辣的日子,水洛家的武士杀光阿欧家的人,尸体摆放在金沙江边的河滩上。刚下过暴雨,黄铜色的金沙江水,如千万只凶猛的狮子,吐着血红的舌头,向远方咆哮而去。湛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烈日把河滩烤得如烧红的铁板。尸体被烫得肿胀,变形,好像还吱吱冒油,臭气熏天。
水洛家族的首领水洛土司,在护卫的簇拥下,慢慢从尸体旁边走过。他睁大眼睛,检查是否有漏网之鱼。他用袖子掩着鼻孔,恶臭熏得他有些发晕,热辣辣的烈日烤得他浑身冒汗。
他说:“好好安葬他们,用最尊贵的火葬。他们虽然是被我战败的对手,但仍然是我们彝族人的英雄。我敬佩他们的英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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