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的村庄-全民微阅读系列》：
老陶匠张德奎
老陶匠张德奎，是“张氏陶品”的第六代传人。
张家六代烧陶，百年传承，陶品畅销，声名远扬。不过，背后有闲者议道，张家六代只出陶匠，不出商人。这是因为，张家一座老窑传了六代，陶品再旺销，规模从不增，陶品只是喝水的杯子、吃饭的碗、盛菜的坛子，仅售给普通人，价格十分低廉。为此，张家六代，制陶烧陶，循规蹈矩，恪守质优利薄，“张氏陶品”虽名声在外，但张家从未因陶发迹，到张德奎这一代生活依然很简朴。
一身布衣，一脸祥和，花白的发须，灵巧的双手，张德奎老人做陶，对每一道工序都专注而认真。一抔泥土成为一件陶品，在张德奎老人的手里要走过无数道工序，配料、成型、干燥、焙烧，他严格遵循着祖上立下的规矩：土是自己选，泥是自己配，型是自己塑，窑是自己烧。
在旁人眼里，一件件陶品，只是冰冷的，没有思维，更没有灵魂的物件，但在张德奎老人的眼里，这些陶品都是活着的，是有灵性的，一个碗、一只杯子或一个坛子，在他的眼里，件件灵动鲜活，特征各有别，性情各不同。上了点年纪后，张德奎习惯手不停嘴不闲，边做活儿边和这些物件儿交谈。
“瞧瞧，瞧瞧你多棒啊！肯定会成为大家的抢手货。”他对一个碗说。“看看，看看你多完美，简直就是一个棒极了的小伙子，出窑后要惹多少杯子的妒忌啊！”他对一只杯子说。一批陶品人窑后，烧制的过程格外关键，火候的掌控直接决定着陶品的成色。窑火轰轰作响，老人忙碌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我的棒小伙子，俏姑娘们，请接受这火的锤炼吧，你们只有经过烈火的锤炼，才能真正从泥土变成人人钟爱的陶品，请接受这火的锤炼吧，小伙子们……”
出窑后，老人会选择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坐在窑院中的一个矮凳子上，对一件件陶品进行精心的“体检”，保证出售的陶具没有一点瑕疵，这也是张家六代做陶的规矩。
“小伙子，俏姑娘们，你们谁也别想欺骗我这个老头子，虽说现在我的眼神不太好，但我告诉你们吧，我就是闭着两眼，手一摸就晓得你们的好赖。”老人精心地查看着眼前的陶具，自言自语。每一件陶具经过他的严格体检，完全合格后，才能进入两个箩筐中，老人会用扁担挑着陶品走村串巷去卖。
十里八庄的乡亲们太熟悉他了，都亲切地喊他“老陶匠”。清晨，张德奎老人挑着陶具走出村后，金色的阳光一点点地洒向大地，洒在他苍老的身躯上。他踏着一路金色，边走边和箩筐里的陶品乐此不疲地讲述，讲述他的过去，讲述张家做陶。多少年了，他已经习惯了这样，一路走一路说，谈笑风生，仿佛两个箩筐里的陶品，都是他的好伙伴。
“你们肯定无法晓得，这条道俺走了多少次，是的，俺也不晓得。从14岁开始跟着俺爹学陶艺，20岁开始做陶、卖陶，现在都71岁了。51年喽，这条道俺走了51年喽！或许你们会认为我们张家没有出息，六代人努力做陶，都没有做出一件供人珍藏，可以传世的艺术品。是的，你们肯定会这样想，年轻的时候，俺也这样问过俺爹，爹告诉俺，孩子，咱们张家做陶，不求传世，只求实用，我们不为富贵人家做玩件，只为普通百姓做用具。记得，俺在跟爹学艺的那段时间，挨过爹无数次的巴掌，那个疼啊，火辣辣的。爹告诉俺，做每一件陶品都要力求精品，我们做的虽然不是供富贵人家赏玩的工艺品，但我们做的是给乡亲们用来居家过日子的实用品，这就要求我们必须精益求精，保证经久耐用。”
老人一路讲述着，金色的阳光站在箩筐里，落在一件件洁白的陶器上，发着耀眼的光芒。张家作为远近有名的工匠世家。六代人坚守：做良心陶，走百姓路，卖低廉价。在张家，做的陶件只要有一点瑕疵都会被打碎，所以一窑陶品真正能出售的只有两成，其余全为废品，凡是进入百姓家的张家碗或张家杯，无一不是精品。老人说，他的父亲，为了做出乡亲们喜欢的碗，歇窑时经常会去走访百姓，通过走访，对陶品进行不断改进。那时的“张氏陶品”因为质优价廉，深受百姓喜爱，一度旺销，供不应求。乡亲们说，买得张家一个碗，不碎能用上百年。
“我的棒小伙子，俏姑娘们，你们无法晓得俺爹的认真。他活着的时候，经常告诫俺，咱老张家为陶匠世家，乡亲们喊咱‘工匠’，咱一定要对得起这个‘匠’字，工匠得名几十年，毁名只用劣品一件。咱张家凭手艺吃饭，做的是良心活儿，绝不能去糊弄乡亲。记得有一年，爹在检验出窑的碗，看到一个碗上有一点几乎看不出的瑕疵，爹没有打碎，放到一边本想留着自己用，不承想娘不知情，以为爹没有打碎的碗肯定是合格品，就顺手放人了箩筐。爹担着陶器离家三天售完归来，去找那个放在一边的碗，娘说她放到了箩筐里。爹听了非常生气，他没有顾上吃饭，连夜提着马灯，拿着一个好碗，寻着他出售的家户，挨门逐户去找，最终从一位正在吃午饭的农人手里换回了那个碗。”
……
展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