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溪漫话》:
上堡育个金銮殿
在绥宁县黄桑坪苗族乡,民间传唱着一首民谣:“界溪省、巴流府、雪林州、赤板县,上堡有座金銮殿。”唱的是这里在明代曾经出现的“上堡古国”,以及其所管辖的省、府、州、县。
明正统元年(1436),绥宁横岭峒(今属城步)的侗人蒙能,邀约苗人李天保一众人等,联络邻近的广西义宁(今龙胜)蒙顾峒的土著揭竿而起,迅速攻占了绥宁县城,并得到邻近各地的苗、侗、瑶民广泛响应。义军所向披靡,一度攻下靖州、会同、新宁、新化等州、县,并扩展到贵州黎平、天柱等地。辗转征战,与官军周旋十多年。景泰元年(1450),明廷湖广都御史王来遣总兵王瑶等以重兵镇压,蒙能退守广西。景泰五年(1454),蒙能率义军五万余人打回黔东,屡败官军。景泰七年(1456),起义军攻打平溪(今贵州玉屏)。《明实录》有这样的记载:“贼首蒙能纠苗贼二万攻围平溪卫城,守备都指挥郑泰等率兵出城,用火枪击之。中贼二十余人,战败逃遁。官军乘胜追剿,斩获无数。时有被掳走还者数人,皆云能为火枪击伤,贼舁还寨而死。”起义军不敌官军的火枪,蒙能牺牲。
蒙能牺牲后,李天保因在连年的征战中表现出的文韬武略,深谋远虑,高超的指挥才能,被起义军拥立为首领。他将兵马撤退到绥宁、城步的交界之地,以绥宁县黄桑坪为中心,建立了苗民政权。他号称“武烈王”,定都于上堡村,定年号为建元。封蒙能之子蒙聪为元帅,杨昌富为将军,继续坚持武装斗争。他在上堡修建了金銮殿,并按照省、州、府、县的建制,在所辖的地方建立各级政权,并修建衙署。因此,便有了前文所述的民谣。在他的招谕下,苗、侗、瑶等各族群众踊跃投军,起义军队伍迅速壮大,士气复振。他用蒙能所遗之银印作敕书,筑将台高九丈余,悬挂黄白旗,提出“进攻武冈,直抵湖广,至南京登基”的口号。
李天保领导的起义军,在敌强我弱,力量悬殊的状况下,凭借山区地势,与官军周旋,形成了拉锯战,战斗长达四年之久。至天顺四年(1460),即武烈建元四年,明廷痛下决心,派湖广总兵方瑛率七万大军,对上堡进行“克期征剿”。一场极不对称的战斗异常惨烈,元帅蒙聪战死沙场,苗民一千四百余人被杀戮,二百二十七个苗寨被焚毁。上堡所有的宫殿屋宇,继而省、州、府、县各级衙署,皆被夷为平地。李天保奋力冲出重围,无奈节节败退,最后在清水坪被俘,押往北京后遇害。起义军余部在杨昌富的带领下,冲出包围,并乘机攻下广西西延等地。同年十二月,靖州参将高瑞、五开卫指挥庄荣、按察副使沈庆、巡抚王俭领兵向杨昌富余部发起进攻,破苗民五十四寨,俘起义军数千人。杨昌富也在平水洞战斗中被俘并遇害。自蒙能正统元年(1436)起始,苗、侗、瑶各族人民历时二十四年,波及湘、桂、黔三省的武装起义最后失败。
五百多年过去了,仅百十户人家的上堡村,和所有的山村一样宁静而祥和。金銮殿只剩下遗址,义军大旗的石座依然屹立,衰老的拴马树勒痕依旧,年头坡摩崖石刻上的“天高地厚”四个大字赫然在目。溪边的桥头,长着一棵高约三十五米的“摇钱树”,当年,上堡人将它结出的状若铜钱的黄花,当作茶叶,献给武烈王。如今,“摇钱树”年年花开依旧,仿佛在诉说着当年“上堡古国”那段悲壮而惨烈的历史。
长安营的历史记忆
在五溪大地的东南角,有一片地处城步、绥宁、通道、龙胜两省四县的交界之地。雪峰山脉号称“横岭”的乌峰山,和越城岭的八十里大南山在这里交会,四周都是崇山峻岭,中间却是呈船形状的盆地低谷地带。境内的牛石水、长坪水、长安水、横坡水、双塘水五条溪流,前两条注入长江水系的渠水(樠溪),后三条注入珠江水系的浔水,成为渠水和浔水的源头。山环水绕,气象万千。这里就是湖南省城步苗族自治县的长安营。
这片古老的土地是侗族、苗族和瑶族的世居地。仅明清两朝,因生活困苦,不堪忍受盘剥,便有蒙能、李天保、李再万、吴光亥、蒲寅山、粟贤宇、杨清保等土著首领多次发动武装起义,矛头直指朝廷。起义军凭借这里的险要地形,神出鬼没,令受挫败的官军如同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明宣德三年(1428),朝廷无奈,在此设置横岭峒,以资弹压,而收效甚微。乾隆六年(1741),清廷驻凤凰的辰沅永靖兵备道迫于形势,不得已采取特别措施,加强防范,在这里一个叫长安坪的偏僻的弹丸之地,设置了军事要塞——长安营。
乾隆八年(1743),清廷下令修筑长安营城墙。城墙围住虎形山、玉屏山等山坡,及其附近平腴之地,周长近三里。建有东、南、西三座城门,北边则修筑了藩楚楼。城墙上,共建有十二座炮台。城内设立守备署、游击将军署、干总署、理瑶同知署、军民理瑶署、把总外委署、专城署、横岭司、巡检司、军械局、火药局、军粮库等官署机构,举目皆是文武官员。营城内店铺林立,号称十一街八路四巷。除了城隍庙、关帝庙、忠勇祠以外,还建有供营伍士卒祭祀的马王庙。在五溪,除了军事重镇凤凰城外,就只有长安营建有此庙。长安营城外,则修有校场坪、跑马槽、教壁、点将台、演武厅、靶垛、箭垱子等军事设施。到处皆是操习的士卒,喊杀声不绝于耳。同时,还在长安营周边设立了屯防十八堡,安排堡兵四百八十四人,每卒给田八九亩,命其就地操备耕种,谓之“拨军下屯,拨民下寨”。所有的堡地,均与当地的侗、苗、瑶族村寨相对应设置。这些堡寨之间,又建有六座烽火台。一遇事发,或烽火报警,或开炮轰击。就这样,昔日的荒蛮之地,聚集的文官和武将、兵卒和屯军,一时间竟然猛增到五六千人。这其中,除了来自天南海北的汉人之外,还有众多的旗人(满族人)也从遥远的北方,开拔到了这里。这样的一个长安营,城内戒备森严,景象繁华,城外却是由于官家刻意安排,军与民之间并不情愿的对峙。这种情形,在这深山野岭之中维系了近一百七十年,直到宣统二年(1910),长安营才宣告裁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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