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年了,刘和顺都没有这么激奋和焦心过,自打确定了本次回老家月儿湾的计划后,就睡不好觉,无论躺到沙发上还是床上,都不容易入眠,晚上无论睡得多迟,都会早早醒来。随着年事渐高,他深知这次回去不同于以往,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回得去,所以他要携家带口,把家里能走脱的都叫上。近一个月,他一遍遍地在脑海里盘算着这次回去还有什么没计划周全,也担心到跟前了哪个孩子又有啥事走不开。好不容易,孩子们的时间都安排好了,明天就要起程,他竟然激动得坐立不安,老感觉尿胀,不住地往卫生间跑,每次又尿不出来多少。刚刚,他让老伴张娜把从伊斯法罕购买的藏红花装入八边形金黄色小盒并放进随行包裹后,这才觉得要带的东西全都带上了。躺在床上,他想美美睡上一觉。
这次刚合眼,睡梦就袭来了。梦里他赶着毛驴车去阿拉山口砍梭梭树,已经用手将梭梭树根部的沙土刨开了,只需一下,最多两下,就可以用十字镐砍断,但他的手腕绵软无力,这使他沮丧又焦急。不远处,开着拖拉机的村民用钢丝绳接连扯断了好几棵梭梭树,准备装车回家。他好羡慕啊,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买一台这样的拖拉机,就在这时,不远处蒙起一片黄尘,飞沙走石滚了过来,淹没了人声人影……
醒过来时,刘和顺感到喘不过气来,身体像被掏空了一样,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恍惚之间他又想起了以往上口外的岁月,于是睡意全无,缓过神后便披上衣服走出卧室,站在廊下慢慢回味……
正值子夜,星月交辉,万物沉寂,两公里外的卓力格图镇依稀闪着点点灯光,更显出夜的安宁与无边。夜潮潮的,似乎一把能攥出水来。无论何时何地,不经意间,故土月儿湾都会萦绕在他的脑海,他仿佛又隐约听到了那里的鸡鸣和狗叫,还有豆荚鼓胀、夜露滚落的声响。
“月儿湾啊,多少年了,我都忘不了,白天一想起来就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复,晚上做梦常常梦到,梦里过去的人与事历历在目,仿佛不曾离开。虽然梦里如今的生活偶尔与在月儿湾时的生活会混在一起,人也会混杂,但都是现在的生活嫁接到那遥远的月儿湾里。”
刘和顺常常想起的月儿湾,是宁夏吉平县新川乡刘家坪大队的一个庄子,因地形似月牙而得名,湾里居住着二十几户人家。刘和顺还没搬离月儿湾的时候,月儿湾日子好过的和勤快的人家,一般都依黄土崖面挖两孔大窑,一孔做饭,一孔住人;也有一家一孔大窑的,做饭、住人在一起;偶有人家在院子的左边盖有一两间土坯房。月儿湾一年四季景色分明,夜晚那一弯高悬的明月令人销魂,中秋前后,便是仰望星空和赏月的最好时节。
“很快我又能回到日夜思念的月儿湾,与好兄弟汪克齐再叙上口外的‘光辉岁月’及‘夜走麦城’。”还是老伴张娜的呼叫声把刘和顺的思绪扯回了现实,他又一次深情地感叹:“老了,老了,看来真老了。”可他心里始终默默坚守着这样一个压箱底的信条:“人可以老去,回忆却永远年轻。”
此刻,京城街道上灯光闪烁,如梦如幻,车流如水,热闹喧嚣,西城区顺城街一幢高层居民楼上一扇窗户的灯刚刚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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