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帆（16）》：
一碗白米粥
◎林朝晖
我大学毕业后，分配在洋平花镇从事党务工作，几年之后，组织将我派到镇纪委工作。
在镇纪委工作没多久，我发现那地方不能待。以前，我在镇里工作，见人三分笑，平日喜欢跟大伙套近乎，找点乐子开开玩笑，大家都喜欢跟我接触；可到纪委工作后，以前积攒下的好人缘全没了。从前，同事大老远就跟我打招呼；现在，原先同事见到我就低着头，要么假装不认识匆匆而过，要么一脸牵强的笑。
虽然受了委屈，但是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我有一个好领导——镇纪委书记叶和平。叶和平不喜欢人们叫他叶书记，他说听到人们喊他叶书记，浑身上下会起鸡皮疙瘩，他要大家称他为“老叶”，大伙便顺了他的意，都叫他“老叶”。
老叶再过一年就要退休，可他却像一个年轻人，干工作充满激情与韧劲。工作之余，我们经常天南海北瞎聊。我跟老叶开起玩笑，说：“叶书记，我到纪委工作之后，都快成孤家寡人了。”他笑了笑，说：“小林，我平日最爱吃白米粥，每天三餐必有一餐是白米粥。你爱吃白米粥吗？”
我觉得老叶答非所问，但为了表示对老叶的尊重，我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老叶听说我也爱吃白米粥，便有了兴致，他告诉我，小时候，他时常感冒发烧，每次身体难受时，啥都吃不下去，唯独父母或者外婆煮的一碗白米粥下肚，疲弱的身体就变得清爽，此时，大鱼大肉、山味海味便不再想吃。一碗白米粥，不仅成了治病的良药，还因它的清淡、营养，让老叶的身体得到了滋养。
我弄不清爱不爱吃白米粥和我们的工作究竟有什么关系，便开始刨根究底。老叶对我的提问总是笑而不答，当我步步紧逼时，他便一脸深沉地说：“我们正在从事的工作，就像啄木鸟，啄掉病虫，才能成就健康森林。”
老叶的话云里来雾里去，让我不知他的葫芦里装着啥药。
一天，我在督查一个村津补贴发放超标事宜时，找来了村书记老王，要他清退多领的补贴。老王看了《清退函》，一脸沉重地问：“是不是只有我们村退？”我说：“这次我们督查的3个村庄，只有你们存在这项问-题。”话音刚落，老王便脸红脖子粗地冲我吼：“我就不信其他村都没多发，你们分明是在整我。哼，我们走着瞧！”
我在纪委工作以来，虽然经常有磕磕碰碰的事情发生，但被人指着鼻子骂，还是第一次。
傍晚，我回到单位。老叶看我铁青着脸，便问缘由。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说出之后，他便给老王打了个电话，说请老王吃晚饭，请他速速赶来。
老叶说罢，也不问老王愿不愿意，就把电话搁下。
老王来之后，我原以为老叶要请我们吃大餐。岂料，他只是带我们到一个路边小店，点上三碗白米粥，另外，点了花生米、萝卜干、榨菜等配白米粥的小菜。
平日，我喜欢大鱼大肉，压根没有把白米粥当饭吃的习惯。可老叶就不一样了，他对白米粥是真爱，只见他两眼发亮，张开大嘴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嘴里还发出吧唧吧唧的夸张响声。这响声把我食欲也勾了出来，我也开始狼吞虎咽。
我俩敞开肚皮大干快上，老王却毫无食欲，他把白米粥端起又搁下，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儿。
老叶吃完白米粥，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之后，发现老王居然一口白米粥都没入口，便板下脸：“老王，你不吃白米粥，是不是瞧不起我？”
老王的脸青一块白一块，他端起那碗白米粥，三下五除二解决。
看到老王把白米粥消灭得千干净净，老叶开心一笑：“老王，过去你大鱼大肉习惯了，现在，裤腰带要勒紧点，多吃白米粥，既加快胃肠蠕动，又有利身体健康。最关键的是晚上还能睡个好觉。”
老叶说罢，飘然而去。
第二天一大早，老王就来到我们办公室，把多领的津补贴退了。
老叶问：“老王，昨晚那碗白米粥好不好吃？”
老王一声不吭，拂袖而去……
两个月之后，老王在街上碰到我，便大老远跑过来，开门见山：“小林，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哟！”
“我让你退钱，怎么成了你恩人了？”我一脸的惊讶。
“我听说前段时间其他乡镇巡察，立案处理了好几个违规发放津补贴的村干部，还好你们发现得及时，让我清退，不然，我就要被处理了。"老王脸上流淌出浓浓的谢意。
我问：“老叶请你吃的那碗白米粥还记得吗？”
老王哈哈大笑：“老叶是个狠角色，把该说的话都融入一碗白米粥，你说我能忘记吗？！”
转眼一年时光过去，老叶退休，由我接任镇纪委党委书记。
老叶办完退休手续，我准备请他到大酒店好好嘬一顿，但他说什么也不同意。在我的执意要求下，他说只要请他在路边小店吃一碗白米粥就行。
我最终答应了老叶的要求。又是“标配”：一人一碗白米粥，外加几盘小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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