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岁月》:
第三节
下乡的汽车开动了,穿过热闹的人群,驶过繁华的大街,锣鼓声、口号声渐渐地远去,送行的人也渐渐看不见了,热情和喧哗在不知不觉中消退了。很快,车子来到了郊外。
啊,久违了,好一片满目秋色的原野呵!
风吹稻田如大海波涛,白云朵朵飘在蓝天。灿烂的阳光下,绿树绕着村舍,河塘映着晴空,一片片菜畦绿油油的……这一切,皆是秋日郊游中赏心悦目的好景色、写作文的好素材啊!
汽车驶过一座大桥,爬上了斜坡,转过一个大弯,一座大山出现了。山上树木葱绿,绵延向西望不到头。不过若真要称其大山,还有点言过其实。在这江南吴地,山不少,但高峰不多,比起当年“大串联”时我经过的沂蒙山、泰山来,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
车子转上了一条乡间沙路,车尾扬起了浓浓的尘土,如一条滚滚的黄龙在车后飞舞……我拉上了玻璃窗,而几乎在同时,所有的车窗也全都关上了。
我的目光转到车内来了,这四十多位特殊的旅客全是不相识的中学生,男男女女的,十八九岁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岁吧——中间没有表妹田蔚,我早就观察过了。他们坐在堆满行李的车位上,歪歪斜斜、相依相靠着,先时显得弥足珍贵的纸红花,有的已经被弄皱,有的已经被压扁,有的散落到了座位底下……
太阳偏西了,阳光从车的正面射来,司机扳下了遮光板,沉闷的旅行已持续了个把小时,突然,乘客中一个娃娃脸模样的男生吸了吸鼻子,说:“好像有股膏药味!”
“娃娃脸”搜寻着他的目标,一些女生开始窃窃私语,车厢里原先凝结的气氛开始活跃了。
“娃娃脸”又嗅了嗅,目光向坐在后排窗口的我射来,一时间,我感觉到好多眼光扫了过来,顿时感到一阵尴尬。我讨厌地瞥了那娃娃脸一眼,随即拉开了半扇车窗,一股田野清风吹了进来,那淡淡的膏药味随之消散了。
车子继续行驶了二十多分钟,来到了一个镇子上,转个弯在一所学校前的大操场上停下了——那里已经先来了一批学生。孩子们(请允许我这样称呼他们)收拾好行李,依次下了车,随即汇人操场上喧闹的人群里了。
接着,后面又来了几辆车,场上的学生增加到了几百人,几批学生会合在一起,三五成群,叽叽喳喳,好不热闹!那状态就像烧开了的粥锅一般,哭笑的、骂人的、呼喊的、追逐的,乱哄哄的一片……
我提着行李在纷乱的场景中穿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表妹,与她做伴,我的伤躯需要她照顾,她的柔弱需要我关怀,遇事也好商量,从此兄妹互相照应着过日子。
在操场的四周,有许多拿着扁担、绳索的围观的农民,他们微笑着、谈论着。看得出来,他们是奉命前来接收这些学生的,此刻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着上头有人一声令下,就可以把这些孩子们分头带回自己的村里去。
一会儿,两三个干部模样的人拿着文件急匆匆地走过,很多人跟在后面喊“俞干事、俞干事”,一齐拥向了校门口,但是跟着的人在校门口被拦住了。
“也许她没有下乡来吧?”我在人群里兜了一大圈,始终没有发现表妹的影子。
这时的我仿佛成了一个孤单的局外之人,因为我相信余下的事终究会有人来安排的,我只要等待就行了。而且我还有一个不能告人的原因:必须应对依附于体内的一个冤家——伤痛,这个讨厌的冤家总会在我烦闷、疲惫、失望的时候出来作祟。现在我已身心俱疲,管他今宵何去何从呢!我提着行李闪到一边,蹲了下来。
“哈哈,队长,你看那两个吵得面红耳赤的毛丫头……”我旁边有两位穿土布的农民,手抱着扁担,扁担头上绕着络索。其中一个三十来岁,头发却已花白,一个四十来岁,脸上布满了皱纹。
“嗯,和我那个大丫头差不多大……”笑着接话的是四十来岁的队长。
“不知这些小孩的爹娘怎么会舍得的。”那个三十来岁的“白头翁”又道。
“响应号召呗……”那四十来岁的皱面队长笑着道。
稍停,队长抬头看了看天空,道:“嗯,东南风起,怕是天要变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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