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宗敬文集》:
吾华以农立国,海禁未开以前,农民男耕女织,衣食自给外,复通工易事,以有余补不足,而工商且资农民以为生。是故农家者流,有累世服先畴畎亩者。近三十年来,五洲交通,门户益辟,国民经济随世界潮流为消长,先受痛苦者莫如农民。宗敬认为解决衣食问题,较一切措施为尤要,爰于逊清光绪二十六年开办面粉厂,于宣统元年开办纺织厂,迄于今共设十八厂,有三十余年历史。
回忆甲午以前,吾锡糙米每石售价两元,小麦每石只一元二三角,维时长江流域面粉厂绝无仅有,以农民生产供给厂家绰有余裕,农民亦得稍沾实惠。从前农产品向不徵税,自赵舒翘巡抚江苏,开始徵米麦税,然为数甚微。机制面粉非特免税,且获奖励。农民与厂家供求之间,相需为用。迨粉厂加增,求过于供,爰陆续派遣厂员分赴各处劝导种麦,更岁集钜资,补助农事试验场,良以麦产若不增加,势必取给外洋,金钱输出,影响必及农村。然潮流所趋,殊非一手一足之烈所能挽救。
欧战之际,吾国面粉为一时输出品之大宗,而粉厂次第设立,于斯为盛。小麦产量有限,遂不得不采用国外原料,其数量且与年俱增。反观吾国产麦之区,其数量则有减无增,农民狃于小利,往往将收获农产搀泥和水,降低产品,加重数量,使厂家受无形损失。厂家外受洋粉之侵销,内感原料之困乏,营业遂有一落千丈之势矣。此仅就粉厂所用之小麦而言。
若夫纱厂所需之棉花,其供不应求之现象,较粉厂之于小麦,殆有过之,是以民国初年留意植棉,现在中央大学主管之农场,即宗敬等当时集腋而成者也。三年前采办美凾长丝棉种二白吨,连往豫、陕一带梗植,内地植棉,此其权舆。惟以产额与纱锭比例相差尚远,纱厂原料大半仰给国外,而熟货之输入,若不加制止,纺织业更有岌岌不可终日之势。
宗敬经营之事业为面粉与纺织,而原料均感供不应求,坐视农村日就衰落,可胜慨叹!夫农产品不仅麦与棉,然麦与棉实为主要之农产品,此而不能振兴,则农村之繁荣,永无回复之望!
论者谓农村衰落之原因,不外赋税苛重、外货侵销两端,诚能洞见症结。宗敬以为天灾人祸与夫交通梗阻、运费繁多,小农蜕化、官民隔膜,有以促成之。年来北方苦旱,南方患水,兵连祸结者,亦已有年。当局之认为匪区者,农民救死扶伤不暇,遑言种植!其农产较多之地,则道路不修,运输困难,陆路之通车运者,车辆每感缺乏,货物积聚,不能克期到达,运费之钜,尤为创闻。例如棉花一担,以百斤计算,从美运华,运费八角半,华棉由鲁运苏,同一分量,需费三元有余。以工业区运输方法施之于农业区,致农村产品不易流转,时效一失,价格低落。工厂为谋便利,不得不借材异国。农民之小康者,辍农他适,另谋生计;其贫困无力者,则流而为盗为匪。民之痛苦,官知之不能补救之,丰收亦可成灾。一遇歉岁,抗税、抢术风潮层见迭出。此诚国家社会之忧也。
为今之计,农村复兴诚为当务之急。顾“复兴”二字,未易言也,必有组织有毅力,通盘筹画,而后可以达复兴之目的。略供其愚,以备采择。
(一)创设农民合作社。查欧美各国均有农民合作社之组织,以扶植经济、增加农产为主旨。吾国江、浙等省,已次第举办农民银行,只以限于资本,未能尽量发展,农民之受惠者究据少数,似宜发行复兴农村公债,扩大农民银行之资本,实行扶助合作社,先由模范县全境克期试办,以观成效。然后推行全省,再由全省推行全国,务使农民先得经济上之援助,而后讲究种植,推广产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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