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不理与猫不闻(上篇)
狗不理包子驰名中外,在外地人嘴里尤其是个名物。其实到了天津,随便找个普普通通的街边儿包子铺,那刚出笼屉的包子就能作为一种吃食,满足人们的口腹之欲了。一抬手,包子里的汤汤水水顺着胳膊流到后脑勺的情形,搞曲艺的耳闻目睹之余,有可能就将其改编成了相声段子。但这也说明了天津包子的汤汁儿确实多,咬开包子皮儿的一刹那,一不小心就会将汤汁儿呲(呲:多指男孩尿尿,此处意为喷、溅)到离其最近的那人脸上。不信,你去剧场听听,人家说相声的是怎么形容这个过程的吧:说啊,打外边儿进来俩不曾谋面的人,同时坐在了一起拼桌吃饭。其中年纪轻者上来就点了包子,包子一上来,他就不管不顾地咬了下去,包子里的汤水就跟呲水枪似的,一下子呲到了对面那张老练的面孔上。可是吃包子的青年人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而是继续嚼着包子,但对面的那位已经开始动怒了。正在这时,打他们身边儿路过的服务员见状,立马取来一条热毛巾递给了被包子汤水“洗脸”的年长食客。但那人却对服务员摆了摆手,慢条斯理地说:“不急,不急,再待会儿,你瞅他碗里不还有仨没动的么!”
以上这则故事,要从一辆由大西北始发的绿皮车开始讲起。一个身体健壮、豪情满志的愣头儿青(愣头儿青:指鲁莽的人),背着吉他、拎着皮包,兴冲冲地跳上了绿皮车。他念念不忘儿时的记忆,在抵达天津的头一夜,他难以人眠,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临近火车站的旅店里必定是鱼龙混杂。加上房与房之间,那不堪一击的挡板的低效隔音作用,使其接连起身,面对着那面墙,情不自禁地吼一嗓子:“别那么大声吵吵啦!”以此表明自己的忍无可忍。可事实是屡试屡不爽,于是青年拿出吉他,试着把脑子里的那些蒙太奇影像,弹唱出来。其间他从皮包里翻出了一些烟叶,搓成纸烟,燃起来一并让思绪缓缓地平稳,伴随那不断缭绕的烟雾,愣头儿青继而再次穿梭进了时空。
愣头儿青先是回到火车站旁的那家包子铺里,他夹起碗里倒数第三个包子,而对面坐着的食客,那一刻却冲他主动开口讲话了。
“小伙子真能吃啊。换我肯定塞(塞:吃饭)不下去(那么些包子)。吃完了也没地儿消耗,不就给自个儿(自个儿:自己)的肠胃找麻烦了么!”
他抬起头,眼眶里写满了对那人的回复:您就甭担心我啦,您了擎好儿(擎好:自信必能成功,让人静待佳音)吧。但他内心的潜台词却是:这算不上是天津最正宗、最好的包子,赶明儿自己要去尝那个最有名的!于是狗不理总店门前,转天出现了一个卖唱的青年。
经过一整天吉他的造势、助力,也未能了却青年的心愿。因为包子总店门前来来往往的散客实在是太少了,前来的基本上都是从大轿车上下来接受整队,并有秩序地被导游领入的外地游客们。随着夜幕的降临,青年浮躁地收起装着零零散散钢镚儿的吉他琴盒,提上随身的皮包,像风一样潇潇洒洒地重返征途。
话说愣头儿青自小跟着自己的父亲,曾有过在天津生活的经历。在那段日子里,父亲通过繁重又辛勤的劳作换来的食物,让这个幼小的味觉感官,沾染到了天津本土平民百姓的家常美食。由此他萌生了对天津味道的情缘,立志将来等自己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时,会重温那些最接地气的人间每美味。平日里,大人们光着膀子,挥洒汗水,可每逢饭点儿,愣头儿青就加入了他们,跟大人们一道,两手不识闲儿地抓取着吃食……不论当时塞进嘴里的包子有没有名气,打没打着闻名遐迩的招牌。如今的他依然念念不忘那种满足感。因此愣头儿青更对声名远扬的“狗不理”产生遐想。
“出门乘车,在北上广等于爬,在咱这地界儿不乘车等于爬。”对面那人不咸不淡地跟周围食客穷嘟嘟着。
愣头儿青夹起倒数第二个包子一咬,汁水儿再次溅到了那人。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那位客人一直镇着的脸上忽地有了笑模样:“我说小伙子,你介汁儿可都没便宜给外人呀,全都叫我接着了。”
“是啊,是啊,”愣头儿青慌张地从皮包里踅摸(踅摸:搜寻物品的意思)出一块儿布,递了过去。而那人却不住地由上至下打量他:“你介是打外地过来打工的吧?”
“嗯,我是陕西西安人。”
“哦!”那人抬眼瞧了眼他的吉他琴包,“你跟郑钧嘛关系?”
“郑钧?”青年首先一愣,马上想说那是自己儿时的偶像,但话到嘴边,又赤裸裸地被生吞了回去。
“之前来过天津嘛?”
“小时候来过,还曾住过一段时间。”
“好么!”那人把自己歇盹儿的工夫省掉了,直接瞪起那副没睡醒似的小眼子巴嚓(小眼子巴嚓:形容眼睛小)的眼睛,挤出笑模样说:“你现在再去瞧瞧吧,眼下跟你小时候比,天津城市的变化可算大发(大发:过分,过头)去了!”
“天津狗不理挺有名的。”
“为嘛话题又扯到那玩意儿上去了?!”
“我们那儿的人都知道天津的狗不理。”
“你们那儿的人在我们介儿就叫作游客!”那人的表情和声音都荡漾出一股情绪。接着他燃起了一支烟,便将愣头儿青的思绪带进了一座没落的大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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