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芸娘
   马庆民
   芸，我想，是中国文学中最可爱的女人。
   这是林语堂先生翻译《浮生六记》时，在汉英对照版的序言中写下的一句话。这里的“芸”，就是《浮生六记》作者沈复的夫人——芸娘。
   每次读《浮生六记》都会忍不住感慨：芸娘如此真实有趣地活过、爱过，虽经过200多年的岁月沉淀，却依然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温暖着世人的心。
   沈复的一生，不爱功名，只爱芸娘，不仅刻下了“愿生生世世为夫妇”的印章，还对芸娘说“来世卿当为男，我为女子相从”。他们不攀附权势，只愿一道游历山水，观花逐月，赏画论诗，追求闲适自由的生活。这，不正是我们内心深处最需要的人生伴侣、最羡慕的神仙生活！
   在沈复眼里，芸娘是个非常有趣的妻子，也是个性格活泼的得力助手。因为芸娘，沈复的人生充满生趣。而对于后来人，书中的芸娘就如天上的月亮，散发着幽幽的期待与想象，谁又能不爱？
   “满室鲜衣，唯有芸娘衣着肃静淡雅，仅穿一双新鞋，她削肩长颈，瘦不露骨，眉弯目秀，顾盼神飞，唯两齿微露。算不得上佳的面目，但那缠绵纤弱的神态，令人着迷。”沈复初见芸娘就为之倾倒，并非出众的样貌，而是她的神态。可见芸娘的美，不是用眼能读懂的，她的美是由内及外散发出来的，需用心、用情。不然一向严肃的鲁迅也不会如此评价芸娘：“虽非西施面目，并且前齿微露，我却觉得是中国第一美人。”
   芸娘的美，美在雅趣。夏日荷花初开时，晚问含苞，早晨开放，芸娘便用小纱袋装少许茶叶，放在花心，次日早晨取出，用煮沸的雨水冲泡，香韵尤为绝妙；冬日里，芸娘把沉香、速香于饭锅里蒸透，在炉上设一铜丝架，把香放上去，离火一寸，徐徐烘烤，这样的香气，有一种幽远的韵昧，且没有烟气；闲暇插花时，芸娘找来螳螂、蝴蝶、蝉等昆虫，用细丝线捆着它的脖子系在花草问，再整理它的足，或抱在花梗上，或踏在叶上，看过的人无人不称绝；宴请友人时，她将六个白瓷深碟，放置在一个梅花盒里，用灰漆固定，做成梅花形状的餐盒，再装上六色小菜，放在案头给沈复和友人们佐酒，一份普通的家常菜，在梅花盒的精致装点下，既可口又悦目。
   泡荷花茶，静室焚香，捕虫插花，梅花餐盒……这些都是红尘烟火的缭绕，都是对生活的深切热爱，如此的雅趣不仅抚慰人心，更令人向往。
   芸娘的美。美在风趣。芸娘喜欢吃腐乳和虾米卤瓜，但这两种食物刚好是沈复最讨厌的；沈复喜欢吃大蒜，而这又是芸娘最讨厌的。这咋办呢？于是芸娘就提议各自捏着鼻子吃一点对方的食物。沈复尝过腐乳后，开玩笑地说：“你这是陷害我做狗吧？”没想到芸娘更加俏皮地说：“我做狗很久了，委屈你也尝一尝吧。”没想到，从此之后他们竞习惯了陪对方一起吃对方喜欢的食物。
   沈复常常外出，回到家中会向芸娘讲述外面的趣事。可惜芸娘不是男儿身，只能一直待在深闺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无缘得见外面的热闹。于是芸娘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穿上沈复的衣服，戴上沈复的帽子，学上一番男子的走路姿势及拱手作揖之礼，竟女扮男装跟着沈复外出找趣事去了。
   芸娘的美，美在志趣。芸娘从小就聪明灵秀，天赋过人。刚学说话时，听一遍《琵琶行》，便能背诵，后逐字辨认，就学会识字，由此可见，她并非只有寻常女子之志。父亲去世后，她用娴熟的刺绣、缝纫手艺，供养一家三口生活，并供弟弟上学。如此家境，她自然没上过学，但她在刺绣闲暇时，勤奋好学，渐渐懂得写诗作词，并写下“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这样的佳句。即使在婚后，她也忙里偷闲看《西厢记》至废寝忘食，还提出“杜甫的诗锤炼精纯，李白的诗潇洒落拓”这样的绝妙辩论。
   芸娘不同寻常的志趣，决定了她不会像普通女子那样爱财如命。她对钗环首饰没什么兴趣，沈复的弟弟成亲时，弟媳偶缺珠花，芸娘就很大方地把自己成亲时收到的珍珠拿了出来，婢女在一旁见了觉得可惜，芸娘却说：“妇女本身阴气就重，珍珠又是至阴之物，用它做首饰，所剩无几的一点阳气都被克光了，有什么好的！”她把珠花等贵重物品拱手相让，却将烂书残卷破画视为珍宝，常粘补成幅，修补分类，装订成册，美其名日“弃余集赏”。
   芸娘的美，美在情趣。正是有如此情趣，芸娘才会在最贫穷的时刻，始终站在丈夫的身后支持他，帮助他。那时，只能靠写字刻章挣点小钱的沈复，却常喜欢跟朋友喝酒聚会。芸娘除了不动声色地拔钗沽酒，还想出了很多省俭之法来维持他们的日常。即使后来无家可归，生活穷迫，颠沛流离，她也能够保持乐观的心态，不离不弃，把日子打理得像模像样，充满情趣。
   芸娘的这份情趣，不仅充盈了自己，也把美好和快乐，带到了他们生活中的每一处角落，传递、感染着沈复和他身边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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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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