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隆庆六年六月初十日，即大行皇帝宾天后的第十四日，新天子的登极大典，在皇极殿举行如仪。
所谓如仪，是对极粗心的官员而言；或是对眼力极不好，因而看不清殿中情形的官员而言；或是对站列在极远处，因而看不到殿中情形的官员而言。对绝大多数官员来说，不仅看出整个典礼举行的过程并不如仪；而且，都想从别人嘴里讨个说法。
今天这样的场合，在殿内外不宜出声；想问话的官员静静地退出各自的班位。
在皇极殿外的平台不宜出声，他们静静地行下丹墀；在皇极殿区域内不宜出声，他们静静地行出皇极门。而一出皇极门，队形即乱。员外郎、主事们，盯住本司的司官；御史们盯住各道的掌道御史；给事中们盯住本科掌科都给事中；司、寺的属官们盯住本衙门的堂官。所有的官员无非是想听听上官怎说。郎中们不想说，或不敢说，又盯住本部的尚书、侍郎；道长们不想说，或不敢说，又盯住掌院都御史、副都御史；司、寺的堂官们不想说，或不敢说，又盯住各部的尚书、侍郎，或盯住掌院都御史、副都御史。尚书、侍郎们，掌院都御史、副都御史们，以及六科掌科都给谏，不想说，或不敢说，又盯住阁老们；并引得郎中、员外郎、主事们，御史们，给事中们，司、寺的堂官、属官们，都盯住阁老们。
阁老们能感受到众人的期待，但他们谁也没开口。首辅高拱若有所思，步履比平日缓慢，走在最后面；次辅张居正若无其事，步履比平日快捷，走在最前面；三辅高仪走在二人之间。快走几步，他会赶上张居正；慢走几步，他会把高拱等上来。所以，他走得不快也不慢。这可能是一种很无奈的选择。
从三位阁臣的神态，众人应该有所领悟。
第二章
三名阁臣去的方向是内阁值房，往同一方向去的官员越来越少。
在摆脱喧闹和众人的注视之后，高仪首先想要说话。他选择的是放慢脚步。等高拱赶上来后，他说：“天道真乃六十年一周呀！”
“子象兄因何而感慨？”高拱明知故问。
“肃卿兄不感慨吗？”高仪反问。
高仪先和高拱说话，并非因为高拱是首辅，而是因为他二人都是嘉靖二十年进士。
“我亦感慨；不过，我先要推算，何谓天道六十年一周，”高拱说。这不难推算，他很快计算出来，“今年为壬申年，前一个壬申年为正德七年。子象兄是说，今之事与正德七年的事相类似？”
“所谓六十年，是个笼统的数目；相类似之事，不一定正好相隔六十年。”高仪说。
“那么，相隔之期是多于六十年，抑或少于六十年？”高拱问。
“应该多于六十年。”高仪说。
“子象兄说的相类似之事，出在正德七年之前喽？”高拱问。
“是，”高仪应道，又说，“不过，只是略多于六十年。事出在正德年间，是不错的；确切地说，是出在正德初年。”
“如此，则我知子象兄说的是何事。”高拱道。
“肃卿兄说说看，”高仪道。他相信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但这个话题，他想由高拱起头，而不是由自己起头。
高拱也相信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并且确信，这个话题由他起头是理所应当的。
他信口言道：“正德初年，权阉刘瑾擅政，人皆曰有两个皇帝：一个朱皇帝，一个刘皇帝；一个坐皇帝，一个立皇帝。今日大典，天子端坐宝座，冯某立于宝座之侧，无意退下，见者无不愕然。难怪子象兄会说天道六十年一周！”说到这里，见高仪微微摇头，他问：“怎么，我说的不对？”
“肃卿兄所言，不全对。”高仪道。
“是说得太过，还是说得不全？”高拱问。
“两层意思都有吧。”高仪道。
“这倒要听听子象兄的高论。”高拱说着，揖了揖。
“肃卿兄所言今之司礼与昔之司礼，固有相类似之处；我却以为，今之内阁与昔之内阁，更有相类似之处。”高仪说。
“子象兄所言内阁相类似，指的何事？”高拱问。
“彼时内阁三臣，今时内阁亦三臣。”高仪说。
“许多时候，内阁都是三臣，譬如三杨在阁之日。以此而言相类似，恐怕有些牵强。”高拱说。
“还有乡贯呢？”高仪道，“以乡贯而言相类似，也牵强吗？”
“乡贯？让我想想！”高拱略加思索，找到答案，“昔之首辅刘文靖公，豫人也，今之首辅高某，亦豫人；昔之次辅李文正公，楚人也，今之次辅张叔大先生，亦楚人；昔之三辅谢文正公，浙人也，今之三辅子象兄，亦浙人。子象兄，可是此意？”
高仪点点头，没有答话。
“说到这一层，有点儿意思，”高拱道，并掰着手指说，“其一，阁臣皆三人；其二，相对应的阁臣乡贯同；其三——”他顿了顿，问道，“子象兄， 还有其三吗？”
“没有。”高仪回答。
“没有？不会吧！”高拱道。
“肃卿兄说有，又是何事？”高仪的态度表明，他把今之内阁与正德初的内阁比较，是有其三的，只是他自己不愿说。
高拱则全无顾忌。他说：“正德初内阁三公，首辅、三辅力陈当亟逐刘瑾等，独次辅与权阉交结，暗通消息，致令刘、谢二公反被罢免，朝廷纲纪荡然无存。”
“此者相类似否？”高仪问。
“二人交结状，子象兄是听得不够多，还是见得不够多？抑或，子象兄亦有意与司礼深交？”高拱以问作答。
“肃卿兄难道断定我有此心？”高仪也以问作答。
“我知子象兄绝无此心，”高拱道，他这次不仅从正面回答，还进一步说，“其实，此事以今比昔，不仅相类似，而且过之。”
“肃卿兄是说，李文正公屈附权阉，实出于无奈，且非为一己之私。”高仪问。
“是。”高拱应道。
“我看，不仅相类似，而且过之的，还有一事。”高仪说。
“子象兄是说，武庙与今上皆以幼冲登极；然武庙登极时，年一十有五，而今上登极，仅十龄？”高拱问。
“是。”高仪应道。
“子象兄有没想过，不仅相类似，而且过之的，应该还有一事？”高拱又问。
“还有一事？肃卿兄特别提到次辅，却没特别提到首辅，是不是——”高仪拖了个长音，把后面的话留给高拱说。
“没特别提到首辅，以及三辅。”高拱补充一句。
“肃卿兄以为，今之首辅，以及三辅，何事应过之？”高仪问。
“论品德，论学识，论事业，我等未必比得过前人，也无须与前人比；但有两个字，你我不应逊于前人。”高拱说。
“肃卿兄说的是哪两个字？”高仪问。
“警觉，”高拱道，“武庙于弘治十八年五月登极，延至正德元年十月，首辅、三辅始倡言阉党乱政，请天子诛之。一年半的时间，足以使阉党坐大，危及社稷。此可为前鉴。”
“肃卿兄之意，弥患须早？”高仪问。
“子象兄意下如何？”高拱反问。
“我自是唯肃卿兄马首是瞻。不过——”高仪欲言又止。
“子象兄担心除恶不成，反受其害吗？”高拱激他。
“既言除恶，焉得顾及自身安危！我是在想，次辅难道真看不出内臣秉政的危害，真甘心与权阉为伍？”高仪道。
“子象兄之意，还要拉一拉他？”高拱问。
“以叔大先生的干练，若能站到肃卿兄这边，而不站到冯司礼那边，你我担心的局面，或不会出现。”高仪说。
“说的是！”高拱点点头，说道，“是该和他通个气。免得他日后责怪我等不教而诛。”（正德初三阁臣为刘健、李东阳、谢迁。正德初年朝廷变故，详见《正德皇帝全传》第一部。）
第一部 成三足，共扶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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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 003 第十六章 / 069
第三章 / 006 第十七章 / 073
第四章 / 010 第十八章 / 078
第五章 / 014 第十九章 / 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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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 029 第二十二章 / 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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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 223 第六十三章 / 3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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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 519 第八十八章 / 560
第八十二章 / 523 第八十九章 / 567
第八十三章 / 529
第二部 失巨擘，谁撑家国
第九十章 / 574 第一百零三章 / 666
第九十一章 / 581 第一百零四章 / 676
第九十二章 / 587 第一百零五章 / 684
第九十三章 / 593 第一百零六章 / 689
第九十四章 / 600 第一百零七章 / 696
第九十五章 / 606 第一百零八章 / 707
第九十六章 / 611 第一百零九章 / 711
第九十七章 / 616 第一百一十章 / 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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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 633 第一百一十二章 / 7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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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 1127 第一百七十章 / 1158
第一百六十七章 / 1136
第三部 逞胸臆，争持国是
第一百七十一章 / 1170 第一百八十七章 / 1282
第一百七十二章 / 1178 第一百八十八章 / 1291
第一百七十三章 / 1184 第一百八十九章 / 1302
第一百七十四章 / 1191 第一百九十章 /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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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 1210 第一百九十三章 / 1338
第一百七十八章 / 1220 第一百九十四章 /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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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 1250 第一百九十八章 / 1377
第一百八十三章 / 1258 第一百九十九章 / 1386
第一百八十四章 / 1264 第二百章 / 1393
第一百八十五章 / 1270 第二百零一章 / 1400
第一百八十六章 / 1276 第二百零二章 / 1406
第二百零三章 / 1413 第二百二十六章 / 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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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五章 / 1430 第二百二十八章 /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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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 1550 第二百四十一章 / 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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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 1563 第二百四十三章 / 1746
第二百二十一章 / 1575 第二百四十四章 / 1755
第二百二十二章 / 1582 第二百四十五章 / 1760
第二百二十三章 / 1593 第二百四十六章 / 1767
第二百二十四章 / 1599 第二百四十七章 / 1775
第二百二十五章 / 1606 第二百四十八章 / 1781
第四部 论失德，矿、税成疴
第二百四十九章 / 1792 第二百七十一章 / 1948
第二百五十章 / 1798 第二百七十二章 / 1957
第二百五十一章 / 1803 第二百七十三章 / 1967
第二百五十二章 / 1812 第二百七十四章 / 1973
第二百五十三章 / 1821 第二百七十五章 / 1981
第二百五十四章 / 1829 第二百七十六章 / 1986
第二百五十五章 / 1839 第二百七十七章 / 1993
第二百五十六章 / 1845 第二百七十八章 / 2005
第二百五十七章 / 1854 第二百七十九章 / 2012
第二百五十八章 / 1861 第二百八十章 / 2021
第二百五十九章 / 1867 第二百八十一章 / 2028
第二百六十章 / 1873 第二百八十二章 / 2034
第二百六十一章 / 1883 第二百八十三章 / 2042
第二百六十二章 / 1888 第二百八十四章 / 2049
第二百六十三章 / 1895 第二百八十五章 / 2055
第二百六十四章 / 1902 第二百八十六章 / 2062
第二百六十五章 / 1908 第二百八十七章 / 2068
第二百六十六章 / 1913 第二百八十八章 / 2074
第二百六十七章 / 1922 第二百八十九章 / 2081
第二百六十八章 / 1929 第二百九十章 / 2087
第二百六十九章 / 1936 第二百九十一章 / 2094
第二百七十章 / 1942 第二百九十二章 / 2103
第二百九十三章 / 2111 第三百一十六章 / 2286
第二百九十四章 / 2118 第三百一十七章 / 2294
第二百九十五章 / 2125 第三百一十八章 / 2302
第二百九十六章 / 2132 第三百一十九章 / 2309
第二百九十七章 / 2140 第三百二十章 / 2317
第二百九十八章 / 2147 第三百二十一章 / 2325
第二百九十九章 / 2155 第三百二十二章 / 2333
第三百章 / 2160 第三百二十三章 / 2341
第三百零一章 / 2168 第三百二十四章 / 2347
第三百零二章 / 2175 第三百二十五章 / 2355
第三百零三章 / 2183 第三百二十六章 / 2361
第三百零四章 / 2192 第三百二十七章 / 2367
第三百零五章 / 2205 第三百二十八章 / 2376
第三百零六章 / 2211 第三百二十九章 / 2382
第三百零七章 / 2218 第三百三十章 / 2390
第三百零八章 / 2226 第三百三十一章 / 2396
第三百零九章 / 2232 第三百三十二章 / 2405
第三百一十章 / 2238 第三百三十三章 / 2415
第三百一十一章 / 2245 第三百三十四章 / 2422
第三百一十二章 / 2253 第三百三十五章 / 2427
第三百一十三章 / 2263 第三百三十六章 / 2436
第三百一十四章 / 2271 第三百三十七章 / 2446
第三百一十五章 / 2278
第五部 门户立，东林突起
第三百三十八章 / 2454 第三百六十章 / 2623
第三百三十九章 / 2463 第三百六十一章 / 2631
第三百四十章 / 2470 第三百六十二章 / 2639
第三百四十一章 / 2476 第三百六十三章 / 2646
第三百四十二章 / 2485 第三百六十四章 / 2651
第三百四十三章 / 2492 第三百六十五章 / 2659
第三百四十四章 / 2499 第三百六十六章 / 2666
第三百四十五章 / 2507 第三百六十七章 / 2672
第三百四十六章 / 2519 第三百六十八章 / 2683
第三百四十七章 / 2526 第三百六十九章 / 2694
第三百四十八章 / 2532 第三百七十章 / 2699
第三百四十九章 / 2542 第三百七十一章 / 2707
第三百五十章 / 2548 第三百七十二章 / 2713
第三百五十一章 / 2554 第三百七十三章 / 2721
第三百五十二章 / 2563 第三百七十四章 / 2729
第三百五十三章 / 2571 第三百七十五章 / 2737
第三百五十四章 / 2579 第三百七十六章 / 2745
第三百五十五章 / 2589 第三百七十七章 / 2752
第三百五十六章 / 2596 第三百七十八章 / 2759
第三百五十七章 / 2604 第三百七十九章 / 2768
第三百五十八章 / 2610 第三百八十章 / 2775
第三百五十九章 / 2616 第三百八十一章 / 2783
第三百八十二章 / 2788 第四百零二章 / 2934
第三百八十三章 / 2798 第四百零三章 / 2941
第三百八十四章 / 2804 第四百零四章 / 2948
第三百八十五章 / 2810 第四百零五章 / 2954
第三百八十六章 / 2816 第四百零六章 / 2959
第三百八十七章 / 2822 第四百零七章 / 2965
第三百八十八章 / 2830 第四百零八章 / 2974
第三百八十九章 / 2837 第四百零九章 / 2981
第三百九十章 / 2844 第四百一十章 / 2989
第三百九十一章 / 2853 第四百一十一章 / 2997
第三百九十二章 / 2860 第四百一十二章 / 3005
第三百九十三章 / 2869 第四百一十三章 / 3011
第三百九十四章 / 2874 第四百一十四章 / 3018
第三百九十五章 / 2881 第四百一十五章 / 3025
第三百九十六章 / 2889 第四百一十六章 / 3033
第三百九十七章 / 2896 第四百一十七章 / 3042
第三百九十八章 / 2902 第四百一十八章 / 3048
第三百九十九章 / 2910 第四百一十九章 / 3056
第四百章 / 2917 第四百二十章 / 3064
第四百零一章 / 2928
第六部 变故多，萨役哀歌
第四百二十一章 / 3072 第四百四十三章 / 3236
第四百二十二章 / 3080 第四百四十四章 / 3242
第四百二十三章 / 3086 第四百四十五章 / 3248
第四百二十四章 / 3093 第四百四十六章 / 3256
第四百二十五章 / 3101 第四百四十七章 / 3263
第四百二十六章 / 3110 第四百四十八章 / 3270
第四百二十七章 / 3117 第四百四十九章 / 3277
第四百二十八章 / 3125 第四百五十章 / 3286
第四百二十九章 / 3132 第四百五十一章 / 3292
第四百三十章 / 3141 第四百五十二章 / 3302
第四百三十一章 / 3149 第四百五十三章 / 3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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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章 / 3184 第四百五十八章 / 3346
第四百三十七章 / 3191 第四百五十九章 / 3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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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 3223 第四百六十三章 / 3383
第四百四十二章 / 3230 第四百六十四章 / 33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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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 3400 第四百九十一章 / 3586
第四百六十七章 / 3406 第四百九十二章 / 3593
第四百六十八章 / 3417 第四百九十三章 / 3599
第四百六十九章 / 3426 第四百九十四章 / 3607
第四百七十章 / 3432 第四百九十五章 / 3613
第四百七十一章 / 3439 第四百九十六章 / 3620
第四百七十二章 / 3447 第四百九十七章 / 3629
第四百七十三章 / 3453 第四百九十八章 / 3636
第四百七十四章 / 3460 第四百九十九章 / 3643
第四百七十五章 / 3469 第五百章 / 3652
第四百七十六章 / 3476 第五百零一章 / 36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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