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淘金坑是广州的一个地名。也许在过去,那里有金可淘,所以得了这个名字,其实就是黄花岗后面的一块洼地。淘金坑的北边挨着恒福路,广州火车站发出的列车从那里经过。南边临着酒店、商场和写字楼。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一片是外国人从事外贸和商务活动的聚集地,也是广州最早的白领们上班和消费的地方,所以淘金坑里住着很多外国人和白领,有点异国情调和小资气氛。我到广州后的第一个住处,就在那里。
我们当时是从友谊商店和世贸大厦之间的淘金北路进入淘金坑的。先到广州的同事M带着我们在淘金坑里钻进钻出,找中介,看房。在广州,看房叫“睇楼”,很有意思。
那些天,正值雨季。广州的雨季与内地不同,刚才还是艳阳高照,突然间就倾盆大雨了,雨停后马上又是艳阳高照。于是,脸上是雨水还是汗水,也分不清楚了,我只能确定,没有泪水。
走到淘金北路尽头的半坡处的三岔路口,有家“黄振龙”凉茶铺,下雨的时候,我们在那里面避雨。装着各色凉茶的锃亮开水壶一字排开,摆在档口,用小牌子标出不同的名字和功效。纸杯装的三元一杯,瓶装的四元一瓶。有一次,我要了一杯癍痧凉茶,喝了一口,比中药还苦,颠覆了我对茶的印象。此后这些年,好像我也就喝过这种凉茶,其他的连名字都没留意过。
M长得一副老板派头,租房经验老到。中介都以为他是我们的老板,所以围着他转,认为把他搞定了,我们这些小跟班就自然没意见了。我也乐意当个小跟班,跟在“老板”后面,一把汗,一口水,顶着烈日或暴雨,左看看,右看看,和我的现在九个月大的儿子出门在外的表情差不多,怯生生的,好奇着,兴奋着。
几经周折,我们几个最后到广州的人,在公司把我们赶出宾馆以前,终于找到了一个住所,一栋二十年左右的老楼。还不错,有电梯,只是运行起来轰隆隆的。我一进电梯,就想到中学物理课本上的做自由落体运动的那个球体。
二
同住的另外有三人。
W,湘雅医学院毕业的湖南姑娘。年纪小,模样小,穿着红衣服,像个花骨朵,话题离不开校园里的人和事,很聪明。小M,湘雅医学院毕业的山东大妞,有点大姐做派,却又学生气十足。我第一次见到她,就感觉她是从学校的实验室直奔广州来的。后来了解到事实也确实如此,临走前,她还给导师洗了几个瓶子。Q,西安交通大学毕业的小伙,婴儿脸,废话多,上大学时就喜欢在网吧里打游戏。有女同事说,他就是个“长大的婴儿”。
我们搬进去不久,就领到了第一笔工资,就那么一点钱,却是我们人生的第一次。于是在一个阳光普照的周末的下午,我们四人同去淘金坑里的重庆火锅店小聚。毕竟是刚出校门的年轻人,对未来充满期待,对成功充满信心。有工资,哪怕只够吃饭,有房住,哪怕是别人的,就觉得已经离成功很近,触手可及了。这家餐厅的火锅不错,很地道,和老家的和平桥边的满堂红火锅的味道有点像,我后来还请一位高中同学来吃过一次。总之,这一次聚餐后,我们四个天南地北的“南漂”的短暂的“同居”生活就正式开始了。
淘金岁月,无金可淘。
每天早上起来,衬衣领带,穿得人模人样的出门,太阳已经出来了。在路边买份早餐。那时候喜欢吃濑粉,一种圆条状的米粉条,加热水成糊状,有点像老家的油茶,加点萝卜干和虾米,还挺好吃的。穿过华侨新村,经过一栋栋几十年前的别墅,从“新大新”公司的旁边钻出去,过马路,到上班的公司,打卡上班。所谓上班,多数时间无事可干,工作基本靠发邮件,学习基本靠看资料,我都不知道每天是怎么从早坐到晚的。下班了,扯掉领带,拿着公司发的笔记本下楼,太阳已经西下了。过了马路,从新大新公司的旁边钻进去,经过一栋栋几十年前的别墅,穿过华侨新村,回到淘金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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