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光亚
朱光亚(1936—),湖南双峰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历任甘肃省军区文艺干事,《星火燎原》编辑部编辑,兰州军区政治部创作室主任。著有长篇小说《风雪阿拉苍》《迭山芳魂》《金色的格桑花》,散文集《军旅生涯》,长篇历史小说《西安事变》(合作)等。
情系贺兰山
一辆军用吉普,风驰电掣地飞驶在贺兰山下的银北公路上。
车过大武口,两边的山峰突然长高了似的,天空窄得像一条弄堂,简易公路在两山夹峙中像条灰褐色的布带向前延伸。山,光秃秃的,峻峭的岩壁上露出一个个黑幽幽的深洞,这是当地老百姓挖掘的小煤窑。据说贺兰山煤炭蕴藏十分丰富,只要揭去一层地皮,整个儿的就是一座煤山。
坐在驾驶员旁边的是一位身穿军服的女中校军官。她三十五六岁,身材婀娜,一头乌油油的烫发。由于保养得很好,额头光洁,脸庞细嫩、红润;眉毛是描过的、齐崭崭的弧线。她紧抿着嘴唇,眉宇间流露出自信和沉稳,这是那种具有强烈的优越感,对自己的身份和价值有着充分认识的女性的固有表情。打从小车开进山区,她的精神立即振奋起来,两眼贴着车窗玻璃,贪婪地朝外张望。此刻,她的心情很不平静,这里的每一条沟,每一座山,都勾起她深沉的回忆,不断在她的心海荡起一圈圈涟漪。
十八年前,她就在贺兰山当兵。那会儿,正是那场“文化大革命”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入伍前她是银川市一所中学的高三学生,为了使国不变色、党不变修、人不变质,学校停课闹革命,组织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她的家庭成分、长相、嗓音都很优越,便成了文艺宣传队的台柱子,尤其是她和同班同学刘银生的男女声二重唱,风靡了银川城。不久,贺兰山驻军某部战士业余演出队来银川招收文艺兵,看中了她和刘银生。于是,那年秋天,他俩穿上了军装,一起来到贺兰山。
在贺兰山,她整整待了两年。
这真是令人刻骨铭心、终生难忘的两年哪!在这里,她吃了不少苦,也流了不少泪,当兵和她原先罗曼蒂克的想象完全是两码事。她们所在的部队常年担负国防施工任务,成年累月生活在荒山野岭,物质、文化生活极度匮乏,战士们过的完全是苦力加清教徒式的生活;业余演出队的情况虽然好一点,但生活仍然清苦,许多日子是靠酱油拌饭、咸菜头夹馒头来打发的。她撑不住了,情绪十分低沉,这时幸亏刘银生伸出了友谊的手,给她讲革命道理,讲理想、情操,在她面前擎着一盏明灯,总算拉着、拽着、拖着她度过了一生中那段最艰难的历程,完成了从学生到军人的转变。是的,是刘银生拉了她一把,至今想起来,她对他仍充满了深深的感激。
刘银生是个天生的军人坯子。他父亲是位老八路,他自小在军营长大,尽管部队生活那样苦,他却好像如鱼得水,轻松自如。她对他崇拜、羡慕极了,觉得他是一团火,燃烧着自己,同时照亮着别人。和他在一起,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渐渐地,少女的心萌动了,当她确信爱上了他时,内心的激情不可遏止地喷发出来,终于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她向他倾吐了自己的爱情。
至今她还清楚地记得,那次文艺晚会散场后,在师部空寂的豆腐房里,她一头扑进他的怀抱。当时,刘银生毫无思想准备,惊惶失措地说:“小赵,你,你这是干啥?”她浑身颤抖,眼泪像泉水似的往外流,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儿来。他把她推开,压低嗓音说:“小赵,不要这样,有话好好说。叫人看见了,要犯错误的。”好一阵,她的情绪才平静下来,用手绢擦干眼泪后,低垂着头,羞羞答答地说:“我和你同学三年,去年一起入伍,在演出队又是搭档,你给了我许多帮助,不是你,这一年我就过不了关。你太好了,我越来越感到离不开你,和你在一起,我就感到幸福,有依靠,有主心骨,我愿意将我的命运、我的一切交付与你,永远和你生活在一起,同甘共苦,永不变心。”
听了她的肺腑之言,刘银生心情也激动起来,双眼熠熠发亮,伸出双手把她搂在怀里,颤抖着声音说:“丽雯,我终于盼来了这一天。我俩一起被招入伍,我就想我们俩一定有缘。但我不敢开口,你这么漂亮,音乐素质又很好,将来大有前途;再说,你家都是搞艺术的,而我家行伍出身,两家气质大不一样。你愿意跟我永远在一起,太好了,我太幸福了!”
两颗年轻、稚嫩的心紧紧地贴在一起,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之中。刘银生用手轻轻地抚摩着她的秀发,无限深情地说:“丽雯,我们还年轻,都还是战士,部队纪律是不允许谈恋爱的。我们必须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也不要影响工作,你能做到吗?”
全身每一个毛孔都溢着幸福和甜蜜的赵丽雯,郑重地点了点头。
自从他们的生活中加进了爱情,以后艰苦的日子便变得不是那么难挨的了。
就这样,她在贺兰山经历了人生的初恋。初恋是令人最难以忘怀的,已经过去十六个年头了,它就像利箭般常常刺在她的心头,只要轻轻地触动,这支利箭的每一下颤动,都会撬起她心头的创伤,引起剧烈的痛楚。
唉,感情这东西,原来是千丝万缕的,并不像石头,打个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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