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李明珠其人
李明珠妈妈做第三者，做得不明不白。
当时，她怀着李明珠，正房找上门来，扇了她两个巴掌，她才知道自己是第三者。
李明珠的爸爸写得一手好文章，而且能言善辩，大学的时候是辩论队的一号选手。
李明珠妈妈就这么被他骗得团团转，还吃了两个巴掌，挨了一顿揍，最后被赶出了家门。
李明珠妈妈还没反应过来，怎么自己正经谈个恋爱，谈到要结婚了，自己却成了第三者？
而这两个巴掌，除了让李明珠妈妈的脸肿了好几天，还顺带毁了李明珠的童年。
谁知道她妈妈的精神承受能力这么差？
李明珠妈妈是农村出来的女人，生了一张娇艳的脸，但大字不识几个，就是一个草包美人，还被李明珠她爸骗了。
这个见识短浅的女人，原本想等李明珠生下来，如果是一个男娃，自己就好母凭子贵。
可惜她不争气，生下来的是一个女娃。
李明珠的妈妈就这么疯了。
李明珠的妈妈疯之前，还去从事了特殊职业，而后彻底自暴自弃。
李明珠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艰难地从一尺长长到两尺长，从两尺长长到会下地走路。
李明珠长到六七岁还没有死，真是一个奇迹，大家都这样觉得。而且她不但没死，还很倔强地活着，像踩不死的狗尾巴草一样。
妈妈不给她做饭，她就去菜市场捡烂叶子，然后煮在锅里，煮熟之后，她一边吃一边恶狠狠地瞪着妈妈。
李明珠的妈妈疯得彻底，有一回她没把妈妈绑住，妈妈疯到了大街上，被电动车撞断了腿，电动车车主赔了一笔钱——三千五百块。
李明珠的疯子妈的腿，就换了三千五百块。
她住在胡同里，街坊邻居喜欢时不时怜爱她一下，把她挂在嘴边念叨：哎呀，李明啊……李明妈妈真是一个造孽的啊……
李明珠面无表情地嚼着捡来的烂梗、菜叶子，咬得苦大仇深。这些话她听久了，也不知道他们是在骂她妈妈，还是骂她。
李明珠把那三千五百块存了起来。
她才七八岁，就从对门房东的电视机里学到了一些道理，有些是有用的道理，有些是狗屁不通的道理。
李明珠年纪这么小，却牢牢记住了房东每天吹嘘自己儿子的话：我儿子考上了什么什么大学，一年赚多少多少钱，住多大的房子。
虽然李明珠不明白，房东的儿子住大房子，房东为什么住土坯房，但当她回头看了一眼瘫在床上、骂她的妈妈后，有些明白了房东儿子的想法。
李明珠这时候就知道了：读书能赚大钱，能住大房子，能吃好饭，穿新衣，还能请个保姆照顾她那个半死不活的妈。
李明珠对此很是向往，七岁的她拿着三千五百块，找了一所民办小学，给自己报了名。
老师问她家长呢，她就说家长在上厕所，让自己先来报名。
在H市如过江之鲫的民办小学，是专门供外来打工的农民工子女读书的，师资一流……一流的差。
李明珠可能遗传了她爸，天生就是当演说家的料，撒起谎来面不改色、沉着冷静，她把拥有“一流师资”的民办小学的老师糊弄得团团转。
她拿着自己性别为男的身份证、户口本，给自己报上了名。
妈妈大骂她不孝子，有钱不给老娘买肉吃，上什么学。
李明珠便从外面捡了一根棍子，有手腕那么粗，妈妈一开口骂她，她就拿棍子在床上打一下。她小心地避开妈妈的身体，打在厚厚的被褥上，以示威胁。
李明珠的表情阴狠，实在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表情，她说：“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李明珠妈妈不敢再说了，只好闭上嘴。
她就用这根木棍威胁妈妈。
事实上，李明珠认为妈妈说得没错。
李明珠用木棍恐吓自己的母亲，却会在晚上煮饭给她吃，伺候她拉屎撒尿，给她洗衣服。
李明珠在一天中有十二个小时表情都很阴狠，看着戾气极重，不像一个姑娘。偶尔她温情的时候，坐在妈妈的床头，也会和她疯子妈讲讲道理。
她一般讲这三个道理：
一、我要读书。
二、读书才能赚钱。
三、我赚到钱之前，你不能死。
李明珠的疯子妈不知道听没听懂她的道理，疯了这么多年，也硬撑着没死。
李明珠的童年就是在早餐店漆黑的后院刷碗度过的，还靠在菜市场里捡些烂叶子补贴家用，这样才活了下来。
她一条红领巾用了六年，红的都洗成白的了，终于读上了初中。
李明珠这六年穿着男装，在学校从来没去过厕所，头发永远剃成小平头，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里——装男人。
她的前半生，除了让自己不要饿死，人生中第二重要的事情就是把自己装成男人。
李明珠的本事再大，口才再好，也忽悠不了派出所的警察。
身份证上的性别被她的疯子妈改成了男，她不知道她妈妈当年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这时候的她决计做不到。
李明珠做不到改变社会，就只能改变自己，好在装男人不是一件复杂的事情，她只需要好好读书，不要说话，每天阴着脸就可以了。没人愿意和她做朋友，不过她也不需要朋友，她只想要在这个大家都吃好喝好的社会里吃到一顿饱饭。
终于，这个愿望在她初中毕业的时候实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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