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嫁娶
“也不知道是司天监哪个傻瓜合的八字，怎么非挑在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成亲？”
刘琰摇着扇子忽啦忽啦地扇风，衣衫的背部早就被汗浸透了。
她身上的衫子是用今年新贡上的云影纱裁制的，能成为贡品绝非浪得虚名，当真是“薄若浮云，轻似疏影”，她还热成这样，大姐今天可是里里外外套了一层又一层的衣裳，那吉服厚得刘琰看一眼都能中暑。
她扒着车窗往前看。
送亲的队列浩浩荡荡，从这里只能看见前面大红喜轿的顶子。
刘琰的贴身宫女桂圆急得在后面连声劝：“公主快坐好，外头太阳大，别晒坏了。”
刘琰不情不愿地缩回头。倒不是她对桂圆的话真这么言听计从，而是前年夏天她被晒伤过一次，在干波池捉鱼玩耍的时候腿晒伤了，当时只觉得烫，到晚上两腿疼得像火燎一样，着实受了几天罪。
“这还得多会儿才到啊？”
桂圆在宫里门路熟，可出了宫纯粹两眼一抹黑，比刘琰还不如，只能安慰着说：“想来快到了。”
刘琰小声嘀咕：“再远也不知道孟世子能不能撑得住。”
桂圆对自家主子这张嘴是真没办法，她是什么都敢说啊。
虽然大家都这么想，可大喜的日子里人人都争着讨好口彩，说吉利话儿，哪像她一样直接？
刘琰一点儿都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婚丧嫁娶，年庆节会的时候，人多得让她心里发慌。来来往往的人都急匆匆的，出出进进都是陌生面孔，不管认识不认识的人凑到一起就称兄道弟，高谈阔论。
还有，她最不喜欢放爆竹，每次她都觉得那玩意儿就像在她头上炸开了一样。更不要提那吹吹打打的鼓乐班子，唢呐声尖厉刺耳，再喜庆的调子她听着都撕心裂肺得让人难受。
今天要不是大姐福玉公主出嫁的大好日子，她才不会到公主府来凑热闹。
车里闷归闷，还能掀起帘子来透透气。真不知道大姐在前面轿子里会不会给捂得昏过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刘琰正担心这事，她们乘的朱蓬绣盖车就停了。
刘琰很是纳闷，问：“车怎么不动了？”
桂圆掀开车帘往外探一探头，说：“公主，不光车不走了，人也都停了。”
刘琰挤开她探出头前后张望，整个迎亲队列都停了下来，连吹打声也停了，几个侍卫急慌慌地骑着马往队列前头赶。
桂圆瞅见其中一人，提高声音喊：“林副统领，前头是怎么了？”
被她叫住的那人三十岁上下的年纪，生得黑瘦精悍。今天迎亲送亲，侍卫们也都换了大红绸缎袍服，他那脸被这衣裳一衬，愈发黑得如锅底一样。
他拨马来到车边答话：“听说刚才孟世子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桂圆吓了一跳，问：“摔着没有？受伤了吗？”
福玉公主的亲事一波三折，这回好不容易出嫁了，要是再出点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好？ 话虽然是桂圆问的，但林夙又不傻，当然知道话是回给四公主的。
“详情卑职现在也不甚清楚，还得到前头看过才知道。”
“那你快去快回。”
林夙走了，可刘琰哪里坐得住。
桂圆就怕她不管不顾地跑前头去。前两年公主这么干，还能推说是年纪小贪玩，可眼下她也是快要寻婆家的人了，再毛毛躁躁的让人看见，名声可不好。
幸而没多会儿队列又开始缓缓向前，刘琰这乘车也跟着向前行进。
林夙打马回来报信儿：“禀公主，孟世子不要紧，刚才就是热得有些头晕，现下已经好些了。”
刘琰问：“是不是中暑了啊？那他现在骑马不要紧吗？”
林夙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一时间话茬接不上来，倒让刘琰和桂圆主仆两个摸不着头脑。
桂圆连声催促：“到底怎么样啊？”
“其实刚才随行的太医说，世子最好还是乘车乘轿，不宜骑马。但孟世子自己坚持，不同意太医的提议。”林夙干巴巴地说。
孟世子的心情他能理解，孟世子一贯病弱，可今日是小登科，娶的又是公主，对于驸马来说，一辈子最荣耀光彩的日子大概就是今天了。真躲到轿子里去，还不让满京城、满天下的人议论笑话？
哪怕中暑！哪怕摔下马！这面子也不能丢。
他自己嘴硬，林夙他们可不敢放任。真让这位驸马爷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得落不是。
“那他还骑着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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