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报〔一〕（其一）

天下奇人聚京师者〔二〕，儿已得遍观。大约趋利者如沙〔三〕，趋名者如砾〔四〕，趋性命者如夜光明月〔五〕， 千百人中，仅得一二人，一二人中，仅得一二分而已矣。三哥颇为同侪所推许〔六〕，近日学问益觉长进。昨梅中丞邀请数次〔七〕，因塞上苦寒，尚未及行。梅，真正好汉也，儿恨不识其人。三哥识有余，而胆气未充，正是多会人、广参求之时〔八〕。想故乡一片地，横是麟凤塞满〔九〕，真不必令其在家也。

（《袁中郎全集》卷二〇）

〔一〕家报 ：即家信、家书。有版本题名作“致龚左辖先生”。龚左辖名大器，字容卿，号春所，袁宏道外祖父。嘉靖三十五年（1556）进士，授刑部主事，累官至河南左布政使。生平见《珂雪斋文集》卷八、《公安县志》卷六。明人沿旧习称左、右布政使为“左辖”和“右辖”，大器的最高官职为左布政使，因此称为“龚左辖”。〔二〕京师 ：中国古代泛称王朝首都为京师，在明代一般指称北京。

〔三〕沙 ：沙土，比喻极多而平常。

〔四〕砾 ：碎小的石块，形容趋利趋名者如沙砾，极言数量之多。

〔五〕性命 ：中国古代哲学范畴，朱熹云 ：“物所受为性，天所赋为命。”（《周易本义》）宋、明以来，理学家专意研究性命之学，因多以“性命”代指理学。此处中郎所言“性命”，当是融合了佛教、道教思想的理学。夜光明月：夜晚星月之光， 比喻稀少的事物。

〔六〕三哥 ：指袁中道（1570—1623），字小修，湖北公安人，袁宏道三弟。万历四十四年（1616）进士，授徽州府教授、国子监博士，官至南京吏部郎中。同侪（chái）：同辈人，同伴。

〔七〕梅中丞 ：梅国桢（1542—1605），原名鼎，字客生，号衡湘。湖广黄州府麻城（今属湖北）人。万历十一年（1583） 进士，除固安知县，迁河南道御史。二十年为宁夏监军，平哱拜叛，论功擢太仆寺少卿。二十六年迁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府、大同、山西军务。卒赠右都御史。著有《西征集》。生平见袁中道《梅大中丞传》、《明史》卷二二八。当时， 国桢读中道《南游稿》，甚为激赏，曾数次写信邀请中道入幕。

〔八〕参求 ：佛教术语，指参验寻求、参禅求道。

〔九〕横是 ：恐怕，表示揣测语气。麟凤塞满 ：布满才智出众的人。这里未必是褒义。

这篇尺牍写于万历二十三年（1595）吴县任上。袁宏道万历二十年进士及第，但并没有立即受朝廷委派出任官职。直到万历

二十二年夏、秋之间，袁宏道才从家中赶赴北京，经吏部谒选，             

得吴县令一职。在北京，袁宏道结识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其中有董其昌、陶望龄、汤显祖、王一鸣、陈所学、黄辉等人，就是尺牍起首所说的“天下奇人”。从日后的交往看，他们大概就是袁宏道所称赏的“趋性命者”，是那千百人中的“一二人”。

袁宏道的外祖父龚大器性行舒缓，平易近人，人称“龚佛”。他与儿孙辈关系十分亲密，尤其关怀袁宏道三兄弟的成长。袁宏道此信主要向外祖父汇报京师见闻，表达了自己以“性命”为旨归的交友原则，同时汇报了弟弟袁中道的可喜近况，字里行间可见祖孙间的融融亲情。

尺牍突出一个“奇”字，短短半年光景，袁宏道就“遍观” 京师“奇人”，可见他不俗的见识。然而，这些“奇人”在宏道眼中还要分出三六九等——大部分是“趋利者”和“趋名者”，极少数是“趋性命者”，就在这极少数人中，也有程度大小之别，这判断标准可谓奇高。能入中郎法眼的，可谓少之又少。古语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袁宏道引以为同道的这“一二人”，几乎都在历史上留下了不朽的痕迹。对于梅国桢，袁宏道从未谋面，却评价极高。梅国桢经由李贽的推许先与袁中道相识，二人鱼雁传书，早已互相仰慕，袁宏道从弟弟那里了解到梅国桢的事迹，慨

叹其为“真正好汉”。须知此时的袁宏道刚刚二十八岁，袁中道也才二十五岁，而梅国桢已五十五岁。袁氏兄弟已经在群英荟萃的京师崭露头角，雄心勃勃地想要在文坛上有一番作为了。

 目录

总 序一

前  言一

家报（其一）一梅客生（其一）五

龚惟长先生（其一）一〇        

汤义仍（其一）一六汤义仍（其二）二〇

汤义仍（其三）二三

徐汉明二六伯修（其一）三二

伯修（其二）三八

王以明四一

李子髯四四

潘去华四七

小修五二

家报（其二）五六

皇甫二泉五九

聂化南（其一）六一

陶石篑（其一）六四

何湘潭六七

董思白（其一）七〇

董思白（其二）七三

龚惟长先生（其二）七六

伯修（其三）八〇

张幼于（其一）八五

冯琢庵师八七

丘长孺九一

汤郧陆（其一）九七

陶石篑（其二）九九

江进之（其一）一〇二王孟夙一〇五

江进之（其二）一〇八李本建一一〇

朱司理一一三江进之（其三）一一六

聂化南（其二）一一九汤郧陆（其二）一二二

梅客生（其二）一二五

孙心易一二八

陈正甫一三一

伯修（其四）一三四

王百谷（其一）一四一

张幼于（其二）一四五

吴敦之一五五

李季宣一六二

钱象先一六五

江进之（其四）一六九

答陶石篑编修一七四

答陶石篑（其一）一七六        

答梅客生（其一）一八一

答梅客生（其二）一八三

与陈正甫提学一八八

答陶石篑（其二）一九二

兰泽、云泽两叔一九五

与李龙湖一九八

与江进之廷尉二〇一

答谢在杭司理二〇四

与沈伯函水部二〇七

与李子髯二一〇

答王百谷（其一）二一二

答梅客生二一六

答沈伯函二二〇

答陶石篑（其三）二二四

答谢在杭二二八

答王百谷（其二）二三一

答黄无净祠部二三三

龚惟学先生（其一）二三七

龚惟学先生（其二）二四〇

黄平倩（其一）二四四

陶周望宫谕二四八

萧允升庶子二五三

冯尚书座主二五八

答陶周望二六三

袁无涯二六六

王百谷（其二）二六八

萧允升祭酒二七一

黄平倩（其二）二七四

与友人二七八

答吴本如仪部二八四

曾退如编修二八七

答董玄宰太史二九〇

与李杭州二九四

与王百谷二九八

苏潜夫三〇一

陶周望祭酒三〇五

汪观察三〇八

与谢在杭三一一

与潘景升三一四

与黄平倩三一七

与死心三二二

黄平倩（其三）三二五

答小修三三〇

答段学使徽之三三四     

与梅长公三三六与沈冰壶三三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