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都有从婴儿长大起来的经历。长大了,我们就说是“成熟”了。这时再回想婴儿时代的言行,有时是会觉得可笑的。但这“可笑”的感觉是善意的,并不令人疾首蹙额。譬如,小孩子最常见的一种行动、语言和心理状态是好奇,他或她遇到一切感到新鲜事物,都要问自己的妈妈、爸爸或任何“成熟”了的同伴,“这是什么?”上海话就是“啥末事?”
想想有时也确是很可笑的。哪里来的那许多“不解”呢?因此我们通常就谓之“幼稚”。
逐渐成熟起来以后,这种幼稚的行为就日益减少,最后有的人就再也不提出这种“愚蠢”的问题,好像是已经通读了“百科全书”的学者,对世事一一洞彻,无不通晓了。这时,人们就有另一种好听的说法,“阅历已深”;不客气的就称之为“老油条”。
“油条”而“老”,真是惹厌的事物,没有谁会欢迎。但有的人却甘居“老油条”而不疑。那哲学根据就出自庄生。生活在“材与不材之间”的状态是最为安全的。既不会被伐了去当栋梁,连烧火也不够格。这样就能笑嘻嘻地在“不生不灭”之间活下去,直到终其天年。说来说去,哲学教授在讲台上穷年累月地分析、批判的老庄哲学,那精义怕也不过如此。
一个国家里“老油条”多起来,是很危险的。
我的年纪也已不小,但“阅历”还不能说是很深。多年的老习惯了,每天都要走进书店里去看看,即使明知买不到什么书也还是要去看看。因此就经常发生一种“不解”。书架上总是放得满满的,但都不是我想买的书。喜欢的书么,有时也有几本,但只放在玻璃柜里,以饱眼福,连摸也摸不到。我们现在的白报纸供应,还不能说已经十分充裕了,为什么不印些大家十分需要的书呢?
我自己的想法是,如果真的把白报纸全部印了群众热烈欢迎的书,一下子就卖光,架子上变得空落落的,那可不大好看。这想法无疑是幼稚的,连自己在这里提出也不免脸红。
至于那满架我所不想买的书,也大可不必为之担忧,出路总是有的。我们有数不清的买书“豪客”,那就是天南海北各种机构的图书室的采购员。他们来到书店柜台前面,把背包一放,问道:“有什么新书?”“统统各买五本”。……交易一下子就办成了。一个科研机构,买五套《黄庭坚和江西诗派》干什么呢?我也不解,但自然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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