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尔凯郭尔不敢无条件地、原封不动地接受《创世记》中关于始祖堕落的故事。他删去了《圣经》中的蛇,不允许始祖的无知向他揭示真理,不允许善、恶的认知隐藏罪。但还是这个克尔凯郭尔告诉我们,罪是自由的昏厥,同罪对立的概念不是美德,而是自由(或,又如他所说,罪的对立概念是信仰)。自由不是人们通常认为的那样是善与恶的选择可能,而可能最终为:对上帝一切皆可能。这样,人终究用自由换取了罪,拒绝了上帝提供的无限可能,却接受了理性提供的有限可能?克尔凯郭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用完全另外一个形式提出了它。“若允许我表达自己的愿望,我愿我的读者不假思索地提问:如果亚当没犯罪,那将会怎样呢?在现实形成之时,可能性趋向于某个虚无一边,这引诱了所有一切不喜欢思维的人。而且,为什么这种科学(或许说知识更好些!)不能控制人们,不能理解自己的界限?但是,当人们向您提出愚蠢的问题时,要小心作答,装成与提问者一样傻的样子。这个问题的愚蠢不仅在问题的本身,更在于人们用它向科学提问上。”毋庸置疑,对科学不能提这样的问题。对于科学,现实永远结束可能。但是能否由此而说,不该提这个问题?若克尔凯郭尔没有提这个问题——明确或隐含地,又会怎样呢?当他建议我们忘却蛇这个引诱者时,他是否以此在回答他现在禁止提的问题?他以科学的名义回答,但这个科学在《圣经》有关蛇的故事中,自然要被迫承认是一无所用的,是非常浅陋的、幼稚的幻想。在摒弃蛇时,克尔凯郭尔显然在某些理性的、摆脱上帝的甚至非臆造的永恒真理面前犹疑不决。正是在这里,他应提到那句神秘的话:“不惑于我者幸福。”这话他曾多次提及。而实际上,《圣经》中的蛇对理性思维是极大的诱惑!但是须知,《圣经》关于原罪的故事中的诱惑亦不亚于此。始祖堕落,如《圣经》所描写,如同与人交谈并诱惑人的蛇一样,和我们对可能性和应该性的观念是不可相容的。无论怎样使我们相信圣经故事的真实性,它在健全思维的逻辑面前应碰得粉碎。如果在这故事中多少还有些“真理”的话,那么,决不应该用能一棍子打死的论据来辩护。同样,如果信仰的真理像认知的真理一样依赖理性辩护的可能性的话,那么,在《创世记》中有关始祖堕落的那个章节应从《圣经》中取消。如果亚当和夏娃不受蛇的诱惑、没有摘吃禁果的话会怎样呢?问题不在这愚蠢的提问中。可以肯定地说,我们的始祖从未受过蛇的诱惑,蛇也从未诱惑过他们,甚至,知识之树的果实并无危害,而比伊甸园中其他树上的果实更有益、更必需。概言之,如果从自己的理解、观察能力出发,就得承认,罪是起源于某种与亚当和夏娃故事毫不相干的东西,它不起源于亚当,而是起源于弑弟的该隐。这里,我们亲眼——“聪慧的视觉”(oculismentis)看到罪的存在,过错的存在,没有必要求助于哲学中完全不可能的、虚幻的“机械降神”,像诱惑者蛇和叛徒一样。与此相应,罪的思想失去了圣经故事赋予的虚幻特点,完全无愧于真理的光荣称号,因为可以用攻击它的论据来为之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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