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养的内核
看了一部关于教育的纪录片，几位中国母亲送只有几岁的女儿去伦敦参加一个短期培训，感受英国教育的精英氛围。听那些衣着高雅、妆容精致的母亲讲述此行目的：学习得体的衣着、讲究的礼仪、标准的英式发音等。有意思的是，她们并未提及具体的课程或能力；也许她们所在意的精英氛围，即衣着、礼仪、口音，是可以区分阶层的高贵格调，具体到女性，即时尚又高雅的“名媛风”。奥黛丽• 赫本主演过一部电影《窈窕淑女》，片中的那位卖花女经一位语言学教授的精心调教，速成为仪态高贵、发音标准的淑女，颇能唬人。如果这位教授今天开一个培训班，一定生意火爆。前述那几位母亲眼里的女儿之理想人生，大概是上名校，与名流交往，锁定高级“朋友圈”，钓金龟婿，光耀门楣。发音仪态、学历才艺，不同于豪宅名车，是富人替女儿准备的更高级的隐性嫁妆。
学习这种“名媛风”，其实不必费时费力远渡重洋，读读传统经典即可。比如《红楼梦》中的几位闺秀，黛玉、宝钗自不必说，元、迎、探、惜四姊妹，也是或观之可亲，或见之忘俗，大家之风，令人倾倒。这种大家之风如何养成？黛玉初进贾府，贾母吩咐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姑娘们上的学，显然不同于宝玉、秦钟所上的贾府私塾。那类私塾，只为族中男童而设。女子读书，依贾母所见，只为识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李纨的父亲曾为国子监祭酒，却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只让女儿读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日常则以女红为要。
社会习俗虽如此，但大户人家、书香门第的闺秀，毕竟要识字明礼，以成“贤媛”。贾府中的几位姑娘，虽不得进家中私塾，想必也有专人教导，有一个专设的小学堂。《红楼梦》中另有一处细节值得注意，迎春她们每人除有乳母与七八个服侍日常起居的丫鬟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这四个教引嬷嬷，“凡饮食、言语、行步、礼节皆教之”，看来是养成淑女的关键。
母亲想将女儿培养成淑女，希望女儿有幸福人生，这是人之常情。但如何才能拥有幸福？贾府姐妹，无疑都是“贤媛”，品性教养一流，却皆命运不济，“原应叹息”。命运不能自主，哪有幸福可言？
美国最高法院曾有一位特立独行的女法官——金斯伯格大法官。这位身材瘦小的女性，用出色的法学知识与论辩能力，为女性争取到了许多权利，被许多人视为人生偶像。金斯伯格曾回忆说，有两件事情是母亲一直叮嘱的。一是当一名淑女。母亲所说的当淑女，并非指保持优雅美丽，而是说不要被无用的情绪（比如愤怒）绑架自己，要平和地对话，理性地解决问题。另一个是独立自主。金斯伯格有幸遇到了将她视若珍宝、奉行太太至上主义的马丁，但她始终没有做依附丈夫的贤妻，深深吸引马丁的，也并非她年轻时的美貌优雅，而是智慧与才干。电影《窈窕淑女》中，最终让教授爱上卖花女的，也不是她的淑女派头，而是她的纯真与自爱。本文开头提及的那部纪录片中，英国一位当代的爵士，真正的贵族，时时提醒自己的则是：享受了贵族的权利，应当记着为他人服务的社会责任。
教养的内核永远是，也只能是灵魂的真善美，而不是那些复杂的服饰指南、繁文缛节。对幸福的理解各有不同，但独立自主、自我完善，同时也服务社会，应该是共同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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