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盐商》:
黄昏,起风了。
宣武门外大街两侧的槐树无奈地晃动着身躯,铜钱大小的落叶恋恋不舍地离开母体,跌落在地面。参差不齐的牌坊、房屋像一个个蓬头垢面的老人,颤巍巍地伫立在街道两旁,发出低沉悲伤的叹息,仿佛吟唱陶渊明的《挽歌》。
京城的民众对朝廷杀人司空见惯,近乎麻木。黄昏,正值晚饭时分,宣武门外大街仍然与往日一样人头攒动,街道两边摆满小吃摊,叫卖声不绝于耳。饭店的窗户上闪烁着诱人的光亮,门脸前放满不同颜色的大轿,里面时不时传来划拳声和嬉笑声。
杨韨田和王凯无心观看街景,低着头穿过嘈杂的人群往回赶。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凄惨的哭叫声:“大爷,行行好,放过我!”王凯只觉得血往脑门上涌,指着旁边一棵老槐树说:“韨田哥,你在那里等着,我去看看是咋回事。”紧跑几步,从围观的人群里挤进去,看见两个家丁正把一个穿蓝底白花袄的卖唱小姑娘往旁边的绿呢大轿里拖。王凯怒火中烧,一个箭步飞到两个家丁面前,怒喝:“光天化日,你们竟敢抢人!”两个家丁立即被镇住了。一个家丁仔细一看坏他好事的是个脖颈连喉结都没有的年轻人,便轻蔑地摇晃着头反问:“你是哪里蹦出来的浑小子,不知马王爷三只眼?你没见这轿是什么颜色?王爷府上的,你敢坏王爷的好事?快滚回家爬到你妈怀里吃奶去吧。”说完,继续往轿子里拖人,王凯见两个如此狂妄,一把抓住一个恶丁的后背衣裳猛地朝后一拽,把对方摔得四蹄朝天。另一个恶丁见状,放开小姑娘,抡起拳头朝王凯打来,王凯往左一闪,避开锋芒,借着对方的惯性,一把揪住对方的左胳膊猛地往回一拉,扭过腰身,双掌朝恶丁的后背用力一推,把对方摔了个狗吃屎。两个恶丁爬起来,从腰间抽出明晃晃的尖刀,举过头顶把王凯围在中间,号叫着:“臭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围观的人群里一个老者好心地提醒王凯:“小伙子,对方有刀子,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避开!”王凯毫不畏惧,双目圆睁,伸出双拳,腿弯曲成弓,移动脚步,从容应答:“不怕死的上!”一个恶丁挥舞着尖刀,刚扑到王凯身边,王凯闪出左手,把对方的胳膊顶到空中,同时右拳如同疾风,朝对方下腹击去,那恶丁一声惨叫,身体往后飞出几尺远,落到围观的人墙上,边上的人乘机把恶丁踢得滚到场子中间。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声:“打得好,往死里打!”另一个见势不妙,丢下手里的尖刀,转身想开溜,王凯一个箭步上去,身子往下一蹲,来了个扫蹬腿,把对方撂倒。恶丁料定不是对手,从地上爬起来,双膝跪地挪到王凯面前磕头作揖,一口气说了几个“好汉饶命!”“还不快滚!”王凯踢了恶丁一脚。恶丁这才爬起来,扶着同伙在一片嘲笑中灰溜溜地离开。小女子走到王凯面前,恭敬地鞠了一躬:“多谢恩人搭救。”王凯从怀里摸出一把麻钱递过去:“小姑娘,你一个人在这里唱曲,多危险,快躲到一边去吧。”说完,转身往南走,欲找杨韨田。
“壮士留步!”王凯身后响起洪钟般的声音,回头一看,眼前站着一个中年人。此人彪得像一通石碑,六尺开外,比自己高出半头,头上箍着白毛巾,浓黑的络腮胡子拥簇着棱角分明的脸庞,外着黑色夹袄,敞着怀,内穿白袄,腰间系条黑巾,透射着一股英气。王凯暗想,此人肯定不是等闲之辈,连忙抱拳躬身,施以江湖之礼:“壮士有何贵干?”络腮胡子问:“小兄弟,真有你的,刚才你用的是沧州八极拳,跟谁学的?”
“河东镖局崔掌门。”在运学读书期间,王凯拜河东镖局掌门崔啸天为师,学会了沧州八极拳等多门功夫。他一听络腮胡子发问,知道遇到了行家。
络腮胡子眼中闪耀出惊喜:“你是崔啸天的弟子?”
王凯一听,意识到对方肯定认识师傅,忙问:“您认识我师傅?”络腮胡子使劲拍了拍王凯的肩膀,自我介绍:“我是王正谊,啸天是我师弟。”
王正谊,字子斌,祖籍河北沧州,出身贫寒,三岁时父亲因疾去世,与母亲相依为命。自小拜沧州有名的双刀武师李凤岗为师,经数年苦练,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功夫远超师父,惯使一把一百来斤重的青龙大刀。学成后,辗转京津各地,行侠仗义,深得民众敬重,人称大刀王五。光绪三年,他用自己的积蓄,加上朋友的帮忙,在北京半壁街开办了顺源镖局。由于他名声赫然、收费合理、德义高尚、生意红火、声名鹊起,业务范围北到关外、南到苏杭,在镖行中独树一帜。甲午战争失败后,御史安维峻上疏。力陈议和之弊,要求严惩误国者,遭到清廷的贬斥,被革职戍边。
……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