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上相逢,每天变好一点点》:
小时候生活在农村,最盼着过年。具体从哪一年开始盼过年也不大记得了,总是觉得一踏进腊月的门槛,过年的气息就越发浓重起来。
过年的记忆太多,尽管有些细碎,却依然清晰,让我回味。
鞭炮永远是男孩子过年时最值得炫耀的财富,同时也是最珍贵的礼物。那个时候的鞭炮比较简单,种类也少。还记得花几角钱买一挂小鞭炮,成串的一百响,为了多享受点儿乐趣,就把鞭炮拆了,拆的时候得很仔细,生怕不小心把“捻子”拉出来。这样的操作,可以让一挂鞭炮玩好长时间。
男孩子吓唬女孩子,手中拿着点燃的香,把拆了的小鞭炮放在口袋里,摸一个点一个扔一个,就扔女孩子面前,胆小的女孩子就有被吓哭的,男孩子就一边笑一边跑,因为女孩一告状,就有大人要来追吓男孩。这一道风景是每年必然出现的壮观景象,村里的街巷门口,到处都是这样的场景。
鞭炮如果点燃后没有炸响,还是舍不得扔掉,往往还会将外面的纸剥开,如果看到有没烧完的“捻子”,就会再点燃一次。如果还不响,就会继续剥,把火药剥出,用一根火柴把火药点着。这样做无疑很危险,前者因为“捻子”太短,爆炸时来不及躲;后者则会因为火苗燃烧迅速,闪避不开,往往烧着头脸。不幸的是,这两样事情我全部都遇上过,一次炸伤了手,手指黑黄,火辣辣地痛;另一次则烧掉了眼睫毛和额前的头发,过年的新衣服也烧出了洞,结果挨了一顿好揍。
记忆里,小时候的年总是红彤彤的,直觉那是被满街大红的春联映红的。大年三十的清晨要贴春联,那时候的春联都不是买的,买也买不到,都是请村子里面写毛笔字最好的人来写。贴春联往往是全家人齐上阵,有站在凳子上贴的,有帮着拿春联的,还有站在一边指点上下左右,提醒不要贴歪了的。大门要贴,影壁要贴,屋门口两侧要贴,家里的鸡窝、猪圈也要贴。大红的春联一旦贴上了大门,春节的气氛才算完全呈现出来。
贴春联前要打糨子,用一把做饭的勺子抓些面粉放进去,倒点儿水,用筷子搅开,然后放到炉子上加热,等到面糊熟了有了黏性,就可以拿来贴春联了。
打糨子的面粉都是好的富强粉,不好的面粉,不够黏。姥姥说贴完春联剩下的糨子不能浪费,可以吃的,还说我母亲刚断奶时,就吃过糨子。有几年,我真的每次都在剩下的糨子里放上两勺白糖,然后吃掉。长大后,我文科好,理科奇差,一接触到数字就糊里糊涂,我一直很坚定地认为,这是因为小时候糨子吃多了,所以现在自己才一脑袋糨糊。
印象深刻的还有过年时抢购点心的情景。母亲说,那时在家乡延庆占主导地位的糕点不过是圆蛋糕、桃酥、江米条、白糖枣、飞皮等一些大路货,六两粮票,买一斤点心。这些点心以今天的目光来看,委实谈不上精致,但足以让人们闻风而动。母亲那时在靳家堡乡的供销社工作,我常常在过年时看到为买点心而排长队的情景,西至张山营,东到黄柏寺,十里八村的人们赶着的驴车、骡子车停在门外,屋里的木制柜台不时地被挤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看着就是一种热火朝天的景象。
1983年以后,糕点开始有用盒装的了,这就是1986年以后曾风靡一时的“枕头匣子”。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糕点由传统的老三样“飞皮、桃酥、圆蛋糕”变化为“牛奶卷、萨其玛、芙蓉糕”以及一些巧克力卷。包装精致了,做工讲究了,种类也变得繁多,由低档向高档逐步发展,但那种为买点心而导致万人空巷的现象却再也看不到了。但即使是这样,延庆供销社在过年前后的糕点营业额还是比平时多百分之三十左右,小一些的分销点一个月的销售额也有十几万元。
在副食品紧缺的时代,人们之所以那么过分地关注于一块点心,是因为一块点心使乏味的生活有了一点儿新鲜的滋味,为苦涩的心灵增加了一些淡淡的香甜。当然,点心吃过了,还得再去过那些平常的日子,但是因为有了刚刚品尝的生活的甜味,对平常日子的平淡和苦涩就不那么觉得难以忍受了。而当生活逐渐变得甜蜜时,这种对甜味的关注已不再是针对特定的日子,它融入了人们的整个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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