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印染师和泥金彩绘画师
文艺复兴的真谛是借着意大利战争才传播到西欧和北欧的。在15世纪的法国和佛兰德斯地区,哥特艺术大行其道,但思想形态的独立意识已经在广大艺术家们身上悄然萌芽。无论是建筑师、画家、雕刻家,还是玻璃工匠,无不保留着中世纪的精髓,虽说有些分化破裂,但还是在发展壮大的。甚至从整体来看,同之前几个世纪相比,15世纪更符合人们对哥特艺术的表面和整体看法。此时的市镇精神已屈服,神学统治卷土重来,但这时的神学思想已经成为文字的奴隶,不再闪耀智慧的火花。大众再次被封建强权的铁蹄践踏,失去心中的希望,他们将目光转向人造的天堂。各大教堂的完美对称就这样被彻底打破了。在噼啪声中,火焰哥特式的装饰一飞冲天,扭动着、舔舐着穹顶,将精神里空洞的镂空骨架变成了建筑物的实际意义。建筑物的镂空变得越来越多,建筑物越来越纤薄,它在盲目追求高度中筋疲力尽,在运斤成风中变得复杂烦琐。疲于奔命的悲苦大众失望地感到,生活已经离他们远去,病态的神秘主义侵袭了思想和行动的各种形态。人们不再相信自身的力量,而是相信神迹——它是一切的解释、一切的答案。除此以外,人们别无他求。
尽管如此,这个世纪唯一称得上奇迹的是圣女贞德。她象征着民智大开,象征着人们对抗教士的愚民政策,她是正义翻身反抗诡辩的精神象征。这种因过分虔诚而走了样的纯洁信念的觉醒,在当时被说成是天命神授,只为了不让人们起来抗争。在圣女贞德驾临之前,老百姓的贫弱是不难理解的。法国北部从未经历过如此凄惨的日子。在14世纪末,当地人口减少了三分之二。农民们在森林或采石场里栖身,田地和道路落入武装歹徒之手。响马、强盗、士兵横行乡里,他们打着法兰西、英格兰、勃艮第或是阿马尼亚克王室的旗号在城邦间敲诈勒索。在饥寒交迫中死去的人数比因战乱而死的还要多。鼠疫、饥荒、劫掠、赋税折磨得城市十室九空,到处都成废墟,只剩下一片片贫民窟,所有的工商业和社会活动都停摆了。狼群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巴黎城中游荡。人们饥不择食,吃着不知为何食物的残渣和垃圾,甚至到了吃死人肉、生吞活剥活人的地步。
一片死寂。
在整整100年间,整个法兰西岛①只建起了一座建筑物,那就是巴士底,当时它还只是一座防御工事。那些匆忙建起的大教堂只出现在英国人统治之下的诺曼底和鲁昂,那里尚且有蔬菜、肉类、面包供应和金钱,却没有了希望。当时真正意义上的法国人只是忙着给陵墓雕刻而已,哥特绘画的激情已经烟消云散,堕落入玻璃工艺中,而且不过是在瓦卢瓦王朝中昙花一现——已知的法国第一幅肖像画是吉拉尔·德·奥尔良(Girard d'Orleans,?-1361)为该王朝第二位国王“好人”约翰(John II,1319-1364)绘制的。事实上,当时的艺术家们是跟着封建君主一起流亡的。
查理七世(Charles VII,1403-1461)②的画家让·富凯(Jean Fouquet,约1420-1481)创立了卢瓦尔画派,他面对英国人的压迫、勃艮第和弗拉芒的繁荣,守住了法兰西岛画师和叙事诗人的气节。除他以外,几乎所有艺术家都涌向那些有工作和安全感的地区。在由勃艮第连接起来的,从荷兰到罗讷河谷的扇形地带,哥特式工匠们蜂拥而入;第戎公爵府成为弗拉芒各大城市同阿维尼翁教廷之间的纽带。人们远离英军占领区,正如雕塑和绘画远离那些被遗忘、被践踏的社会建筑一样。佛兰德斯在400年时间里早已成为人们的生活中心,如今这里成为艺术策源地更是大势所趋。从11世纪起,布鲁日、根特和伊普尔就声名远扬。这里的大型印染工场和织布工场汇集了一大群贫苦工人,他们组成了强大的同业行会。在这些城市获得自治权以前,每当塔楼钟声响起,他们就会聚在一起对抗法国国王的入侵和商人的财产特权。这里的人口越来越多,声势越来越浩大。到了14世纪,布鲁日和根特成功打败了有“美男子”之称的法国国王腓力四世(Philippe IV le Bel,1268-1314)。在如火如荼的发展之中,生命的火花从深层迸发,在关键时刻发展成精神上的燎原之火。艺术也是如此,它诞生于人类对抗死亡、破旧立新的意愿。
事实上,同其他地方一样,个体能量的释放必须以最符合其特点的造型艺术也就是绘画艺术为主要表现形式。新世纪(15世纪)的弗拉芒建筑在工艺和外观上仍然以尖拱穹隆为特点,因为这是资产阶级财富的体现,但它们内里却很小家子气,带着织布商和酿酒商的气息。复杂的墙面上层层叠叠地罗列着各种雕像,有市政官、商人、士兵,就好像他们每天都在办宴席。墙面上安置着打不开的铅制交叉窗格,这还带有文艺复兴的特点。从上到下,无处不使用黄金,镂空塔楼里排钟一个挨着一个摆放着,就好像一个精雕细镂的圣龛因摆放在一个过于狭窄的盘子中而显得其貌不扬。线条向上延伸着,但随时都会断裂;窗玻璃和金属破碎、弯折成千百块。建筑物每朝高处升一些,它的宽度就随之减少,空洞感会增加,其实质也就被削弱,这导致它终于忘记了自己扎根大地的初衷、它的功能、它的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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