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
生为女人,我很惭愧。不好打扮、不慕时尚、不图穿戴、不会化妆,有些对不起天性。人生乐事之一为吃,二是码字,三乃旅行。三足鼎立,平分天下。
我承认自己是个吃货,但有原则有底线。条件允许,绝不亏嘴。条件不够,忍着等机会。“馋猫”里的娇嗔成分不适合半百少女,否则就有“老黄瓜刷绿漆”的装嫩嫌疑。“馋鬼”呢?不爱听,格调太低。女人一馋,就容易受诱惑、被控制、易堕落。
有人说,一根不媚俗的舌头才能打造一条不软的脊梁。我倒觉得恰恰相反:人格挺直独立,自然珍惜每次得来不易的品味机会,也越发有不一般的体验与感悟。
人已半百,积累了厚厚的记忆相册。随便翻开一页,吃肯定位居其首。再正常不过。俗话云,“民以食为天”嘛!这角天空也是我专属的。
比起动辄旁征博引、滔滔不绝、知古晓今的美食文化家,我只是一个边吃边以文字对抗时间的平凡人。
将指针拨回到2017年。
那时我怀揣提前退休的梦想在熬日子,单位安安稳稳地立在北三环辅路边,少年郎早出晚归上学忙,公婆仍健在;雾霾不算太重,钱还管点用,大街上还没这么多的“北漂”和汽车,更别说2020年伊始突如其来、肆虐至今的新冠病毒。
总之,生活的一地鸡毛继续借风作怪,到处飞来荡去。
这事那事的,晚餐计划总是临时发生改变。早已买回的西红柿眼巴巴地在菜架上空等了几天,错过了最佳进锅机会。
在连城再一次的嘟囔声里,我决定把西红柿拿到单位。趁着残存的几分水灵,赶紧消灭掉。糟蹋东西总是罪过,还是让它们尽快了却被“受用”的夙愿吧!
“你不会是学那个谁……”他在一旁打趣道。
非也非也,那个老货的做派谁学得来?每天两次,盘着核桃、听着广播,像一头不知疲惫的骡子,四处走绺。风雨来袭?不耽误!改在走廊,来回往复,疾步不停,从西头到东头多少步、从东头到西头多少步,丈量得门儿清!
他不时拎些水果或黄瓜闭门独享,以补充食堂油水过大缺失的维生素;上医院必得做贼般偷偷摸摸;极为热衷保健知识;还在公家报纸上练一手难看的毛笔字,自称修身怡情;等等。
养生有道。
平时人际交往呢,见困难就让、逢好处就抢;遇事一推三六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偶尔技巧娴熟地给人挖坑、下套。皱巴巴的“菊花”纹,随时灿烂地开在脸上。
处世更有道。
这般“生”“活”态度,自愧不如、甘拜下风。我这个人嘛,五十年来,一直尊崇本真。襟怀坦荡、不做亏心事、没存害人心。
和平常一样,很早赶到单位。卫生间刚被保洁打扫过,地面湿漉漉的。
打开水龙头,憋了一夜的水流冲破羁绊,先“嘶嘶”预报,后“哗哗”喷涌,清亮透明,却不知内容物究竟何许。仔细洗着红彤彤、硬邦邦的西红柿,对它的味道根本不抱希望。
我必须承认,现在的物质真是极大丰富。
单说蔬菜。在冬天也不是三大将(白菜、萝卜、土豆)当家的天下。想要什么,随时能打破时令限制,将其买下、吃进。
不知这些果啊菜啊是否早被人类的高科技手段折腾得颠三倒四。在催熟针、染色粉、添加剂、食用蜡等各类恶势力的集体围剿和蹂躏下,无力反抗,昏昏然就从了。
逆来顺受的表象下,隐藏的却是一颗颗或圆或扁或长或短的叛逆之心。即便被生扯活剥掉皮、被利刀斩块切碎、被煎炒烹炸变软、被咀嚼成渣泥,也决不肯献出本真。
没错,黄瓜笔挺条直、翠绿细长;茄子圆溜肥硕、没疤没坑;香蕉金黄光洁、粗壮匀称;草莓娇嫩饱满、鲜红诱人……
可是,什么都不对味啊!偶尔携子去郊区采摘,仍难如愿。从田间地头到口腹也就半小时,够新鲜吧?最初一两口还行。欣喜地想再回味几下,却飘忽即逝。吝啬高冷得像难亲芳泽的美人。粗鄙农妇刘姥姥想来一筷“十几只鸡来配”的茄鲞,尚有凤姐在旁补喂。一门心思寻找食物本味的我们,比她可怜多了。
生活平淡如斯,才更想念过往的烟火气。
袅袅缕缕的,人嘴入肠,最终入脑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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