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
月亮升起来了,它一会儿把银色洒满大地,一会儿又躲进乌云里,好像在窥探着这年轻的一对儿;星星在眨着眼睛,像是在为这年轻的一对儿表示祝贺;风儿在轻轻地吹,像是怕冻着了这年轻的一对儿。他们就在这洒满月光的大路上慢慢地并着肩儿走着。秀芬说:“田宇,今后咱们见面的时候就少了。”田宇说:“那咱们就想法每隔几天见一次面,好在咱们相距仅有三、四里路。”停了一会儿,田宇又接着说:“秀芬,你还记得咱们吐露心声的日子吗?”
“记得,那是去年十一月二十九日下午。想说‘爱你’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那天,我终于鼓足勇气约你一同去上学。”秀芬说。
“我也是早就想说‘我爱你’,但一直没有勇气,其实咱们早在上初中时就很有‘意思’了。那天咱们一同上学,开始咱们天南海北地扯,天黑了,星星出来了,咱们快到学校时,你才说:‘田宇,你是一个有志气、有知识、态度和蔼的人;你的父母又那么年轻,我要是能够和你一家,多么好啊!’我听得出来,你很激动,因为你的声音在颤抖。那个时候的我真是太幸福、太兴奋了,我立刻接过话茬说:‘那咱们就永远生活在一起吧!’”
“那天我有病,我写了张请假条,叫人交给你再交给老师。谁知道,你竟然很快就到我家了。我看到你苍白的脸和几乎流泪的眼睛,我好痛苦,也好后悔。”秀芬记得是那样清楚。又接着说:“那天咱们去区城照毕业相,后来听说你遭了车祸,头上流了不少血,被拉进了医院。我几乎晕倒了,在那么多同学面前我强作镇静,其结果还是照了张似哭的相片。”
“那是一段叫我永远难忘的日子。是上天的安排,还是事情的巧合?你哥也有病住进了公社医院。你以看望哥哥为名,每天都几次到医院给我做饭,并扶着我甚至把我靠在你的怀里,用汤匙给我喂药。我听说在我处在昏迷状态的那两天,你的眼泪都快流干了;后来,我慢慢好了,有好几个晚上,你就坐在我的被窝里,和我说话,一直说到天亮都还以为处在深夜中……”田字越说越激动。
他们——田宇和秀芬都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
不知不觉,他们已走到了秀芬的村前,田宇又走进了秀芬的家。秀芬的父母客气地让座倒茶,两位老人都很喜欢女儿的这位男同学。后来,秀芬又送田宇出庄很远,他们才各自回家,实在是难分难舍、已经近乎生离死别了。
3
天快晌午的时候,田宇的家里来了一位和田宇年龄相仿的客人。她,高高的个子,微胖的身材,一双亮而有神的眼睛,白里泛红的脸膛,江水英式的齐耳短发。她脖子上围了条花方巾,上身穿着红底蓝花外套褂子,下身穿着酱紫色的裤子,脚穿自做的宽口解放鞋,杏黄色的袜子显得格外鲜亮,丰满厚实的胸脯透视出她体格的强健,右胳膊弯里挎着装满礼物的篮子,拘谨羞涩的脸上挂着微笑,显露出无法遮掩的渴盼与欢愉。渴盼欢愉什么呢——田宇高中毕业了,她可以经常和他在一起了。
田宇的母亲正准备做饭,看到门口正在走来的这位姑娘,喜不自胜,一边拍打着腰里系着的围裙,一边高声招呼田字:“宇儿,快看谁来了?快把她的篮子给接过来——”正在堂屋坐着看书的田宇,向门外一瞅,立刻,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他的这种霎时欢快就被一种难言的幽怨取代了。大概是出于读书人的礼节吧,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走上前去,一边接过篮子,一边说:“来了,善云?”“嗯。”这位挎着篮子的牛善云姑娘情不自禁地看了田宇一眼,嘴角与眼梢顿时痉挛般地飞扬起笑容来。
“坐吧。”田宇指着桌子旁的那张长凳子对牛善云说。
“嗯。”牛善云低着头坐了下来。
好大一会儿,他们谁也没有说话。桌子上的小闹钟更加逞强地发出刺耳的响声,田宇很无聊地打开了一本书。这时的牛善云心里想:真是书呆子,还是高中生呢,就没有什么话要说吗?田宇也在想:总不能这样老坐下去一句话不说吧,但,说什么呢?
“你啥时候回家的?”牛善云憋出了一句话。
田宇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答道:“二十天了。”他知道牛善云问的是他高中毕业回家的时间。
“咱这里也挖沟了?”
“挖了。”
“你也干了?”
“干了。”
“你累不累?”
“不怎么样。”
“别怕,干几天就好了。要是累狠了,你就别干那么死。”
“回家就是来干活的,怕累又有什么办法呢?”
牛善云尽管不识字,但她也听出了他的无奈,可她帮不上他啊,她又能再说什么呢?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寂。田宇说是“有事”,出去了,房子里仅留下了牛善云这样一位客人。母亲来到堂屋,善云要帮她做饭,母亲说:“我忙得了,宇儿一会来,你好好给他说说话。”
饭菜已经端上桌子,但田宇还没有来。奶奶吩咐田宇的弟弟把田宇找来,田宇这才慢腾腾走进堂屋。牛善云拨弄着手指头,心里生出些许委屈来。可走来的田宇并没有坐下,只是从馍筐里拿了两张烙馍,再夹些菜卷起来。这时的善云眼里几乎含着泪水了。观察入微的奶奶早看出了牛善云的心思,指着板凳对田宇说:“小宇儿,就坐这儿陪着牛孩吃饭,哪也不能去。”田宇只好靠近善云坐下来,并知趣地递给了善云一张烙馍,说:“吃吧。”此刻,善云的脸上又露出笑容。她是个多么容易满足的女孩啊!
午饭以后,弟弟妹妹上学去了,奶奶、母亲和田宇陪着善云说话儿。善云提出回家,奶奶、母亲要她在这里过一天。善云偷看了田宇一眼,奶奶立刻说道:“小宇儿,别让牛孩走,你倒说话呀,她听你的呢!”田宇看了看善云,而善云也正在看着他,就在这视线相逢的一刹那,田宇的心里“砰砰”跳了两下,善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田宇带着几分情意低声说:“你就明天再走吧!”听了这话,善云抿了抿带笑的嘴唇。
生产队长吆喝着“挖沟的都去上工了!”田宇和母亲分别扛着铁锹、铁锨走向工地。善云走出门外,深情地望着田宇远去的背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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