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绸商》:
昨天,阎于诚从海淀那边回来,宫内有消息传出来,说今年宫内所用的仍是天有信的绸缎。听说老乡合顺旺商号老板亓满贵给内务府的几位大人塞了银子,可没管用,老佛爷就认准了“天有信”三个字。今儿一早,内务府的冯大人就催着阎于诚赶紧送一批丝绸进宫。
亓满贵与阎于诚素有积怨,对此更是耿耿于怀。
说起阎于诚和亓满贵的结怨,还是在早些年的时候。俗话说,同行是冤家。那时,他和亓满贵在柳疃街上各自经营着自己的作坊和铺面,自然免不了竞争。
那一年,来了一位山西客商,在阎于诚和亓满贵的铺子里分别进了货。装车起运的时候,忽然发现有十几匹有瑕疵的丝绸掺在里面。因为两家的货混在了一起,谁也不承认自家的绸子有问题。争来争去,越闹越大,阎于诚当着众多同行的面,用阎家独有的纺织工艺,证明了自己卖给山西客商的是上等丝绸。
阎家独特的纺织手法是阎于诚当学徒的时候创下的。他把梭机改良后,不但每五天比别家多出一匹绸子,而且丝线紧密,每隔六尺,便有一个属于阎家的暗记。这暗记外人是看不出来的,只有阎家的人看得懂。
亓满贵呢,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有赚到昧心钱,还按行规赔了几十两银子。打那之后,亓家的生意直接不行了。他爹也因为这事连气带病,没多久就去世了。
说起来,亓满贵他爹的死与阎于诚没有什么关系,可阎于诚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下葬那天,他亲自去亓家送了不少银子,但仍没有缓和两家的关系。阎于诚来京开店的头一年,亓满贵卖掉祖屋也脚前脚后地来了。出于内心的那份歉意,阎于诚多次帮助过亓满贵,却始终没有换来亓满贵的谅解。十几年来,天有信不知被合顺旺暗中挤兑过多少次。尽管每次都有惊无险,但阎于诚心里不得不设了防。
去年,亓满贵厚着脸皮上门,求阎于诚帮忙让合顺旺的丝绸搭车入宫,不惜提出五成的利润分成,却让二柱一泡尿给滋了出去……
阎于诚不是不想帮,而是不敢帮,一旦绸布出了什么差错,不是赔银子的事,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在天有信绸缎店会客厅上首,供着老佛爷亲笔题写的匾额,那“信诚德昭”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无疑是对天有信最大的褒奖。
五年前,在胡雪岩的引荐下,阎于诚首次将“柳绸”送到宫里,老佛爷一时高兴,便赏了这四个字。这份无上的荣耀,在阎于诚眼里,比胡雪岩身上的黄马褂还要厚重!
山东的绸布和南方的丝绸不一样,山东绸布虽然没有南方丝绸那么华丽,但结实耐穿,经得住水洗,价格也低一些,所以抢去了南方丝绸的不少份额。在京城,南、北丝绸商号的老板见了面就像仇人一样,连招呼都不打。
南方丝绸以瑞德商号东家胡志兴为首,经常给山东的丝绸商号出阴招。开始时,找人扮成外地客商,故意大量购买山东丝绸,且把价格抬高。等大量山东丝绸涌进京城,客商却不见了,迫使山东丝绸降价销售。令南方老板没有想到的是,以天有信为首的山东绸布店却另辟蹊径,不但稳住了价格,还顺势把买卖做到了京城周边地区,甚至卖到了蒙古那边。
胡志兴是胡雪岩的同族兄弟,主要做南方丝绸,在胡雪岩的阜康钱庄北京分号还有股份呢。
胡雪岩有心化解京城内南、北丝绸对立的局面,来了两趟,想当和事佬,可没管啥用。生意人的眼里只有银子,至于江湖道义就看个人的修为了。
胡雪岩做买卖走的是官家的路子,这一点阎于诚并不认同。虽说有官家的人关照着,能把生意做大,但官场上钩心斗角、派系繁多,得罪了哪一方都吃不了兜着走,倒不如本本分分地做买卖,不去蹬那一泓浑水。
两年前,阎于诚为了囤积生丝,向阜康钱庄北京分号借了十万两银子,本来说好四个月就还的,可由于亓满贵联合另外几个商户刻意压低丝绸价格,导致天有信的丝绸一下子卖不出去了。直到半年后,他才从几家分号中调集了一批银子,堵上了那个窟窿。虽说利息一分不少,可他总觉得欠了胡雪岩一份人情。因此,去年胡雪岩提出和他联手收购洋人在上海的机械缫丝厂和织布厂、南北丝绸一起对抗进口的洋布时,他二话不说,一口应承下来。
阎于诚除了自己的钱之外,还向几个老乡借了三十万两银子,月息一分五。按胡雪岩的计划,只要收购了这几家机械缫丝厂,改进缫丝工艺后,做出来的丝绸更加华丽,而且成本更低。到时候,别说占领国内市场,返销到欧美都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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