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凉的时空——我读张爱玲
张爱玲是一位早熟的文学天才。
在她初初在文坛惊鸿一瞥时,她便在《我的天才梦》这篇文章里进行了预言式的表白:“我是一个古怪的女孩,从小被目为天才,除了发展我的天才外别无生存的目标。”在此,她把自己生命的意义完全投入文字所描摹的世界中去了。
后来,她又在另一篇文章《童言无忌》里写道:“因为月亮,因为我生来就是写小说的人……”在这里,她仿佛命中注定般的又一次独白心意。
正如她自己认为的那样,在一九四三年至一九四四年沦陷日本铁蹄之下的“孤岛,,上海,她如一轮明月骤然从海上升起,耀眼华彩,夺目传奇,使千百万读者兴奋而又迷茫。一时间奔走相告,洛阳纸贵。
张爱玲也似乎实现了自己最实际的人生理想,“比林语堂还出风头,穿最别致的衣服,周游世界,在上海有自己的房子,过一种干脆利落的生活。”
那一段日子她如日中天,经济上的相对稳定,使她有可能有底气在服装扮相上超前、别致,也显示了她性格中的奇情异趣。
传说,她为《传奇》出版到印刷厂去校稿样,着装极尽奇异之能事,致使整个印刷厂的工人都停了工。有一次,她去参加朋友的婚礼,穿着一套前清老样子绣花的袄裤去道喜,满座的宾客惊奇不己。她在《倾城之恋》上演时,还穿过一袭拟古式齐膝的夹袄,超级的宽身大袖,水红绸子,用特别宽的黑缎镶边,右襟下有一朵舒卷的云头,长袍短褂,罩在旗袍外面。这些着装,也体现着她独特的文化视角。如她的散文、小说般有格调一致的倾向:古往今来,中西合璧。
那一时期的张爱玲,如一株开花的树,热闹绚丽至极。在表象上,无论名气、金钱乃至感情,都应该让她感到欣慰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张爱玲是一个生来极度敏感的人,她对于在生命中发生的一切,都比一般人承受得更多。她的悟性也是极高的,她是即使沉醉在名气、金钱、爱情等一切俗世实际的幸福中,也依然没有安定感的一个人。
她的早慧、苍凉是与生俱来的。
她在《传奇·再版的话里》写道:“出名要趁早呀!来得太晚的话,快乐也不那么痛快……个人即使等得及,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无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凉’,那是因为思想背景里有这惘惘的威胁。”
在这里,她完全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进行惊人的预言。而她的预言也在弹指间成为现实。一九四五年,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后,战火依然弥漫在神州大地,的确是“更大的破坏”。对于社会来说,这次更大的破坏不是毁灭,而是新生。但对于张爱玲个人而言,她的创作繁荣到一九四五年之后陡然萎缩,大片的空白出现,就像电影断了片,而且她为之纠结的爱情也在其间有了了断。她敏感的灵魂中,也许早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她抓住上海沦陷这个时机,横空出世,展尽繁华。然后繁华落尽,转做行云流水,最后确如过眼烟云,袅袅远去……
那么,她能在短短两年间红极一时的历史原因是什么呢?
回顾我们的文学史:
五四时期的文学革命——反帝反封建;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革命文学——阶级斗争;
抗战时期的同仇敌忾,抗日救亡。
在这些文学的主流思想里,哪一个时期都容不下张爱玲的作品。相对于主流文学来说,她的创作是“回廊别院,池台亭阁,曲径通幽”。而主流文学则是堂堂的厅堂华厦,大路通天。这两者虽然是红花绿叶、相得益彰的关系,但是当时的中国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只有堂堂华厦、大路通天才是救国的呼声,回廊别院当然是无处容身了。
但是处在上海“孤岛”的大众却在这朝不保夕的空间,亲近了这样至情至性的人和文……
正如张爱玲在《倾城之恋》里所言的那样,“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整个大都市都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变革……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处。”
如果我们在这里把香港换成上海,把白流苏换成张爱玲,整个此情此景就是张爱玲横空出世的真实写照。
她的成名在时间上看来,是如此偶然和凑巧,但回溯她的家世和经历,却犹如天造地设般必然。也正如她从童年开始对自己的预言和判断。
张爱玲的生命本性是冲淡、机趣、别致的。
P3-5
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