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一头野兽
一
我四五岁刚懂事时，我妈常带我回外婆家。那个年代，外婆家两层楼带小院儿的瓦房还没拆，院子里有一棵大榕树。夏天遇上清闲日子，七七八八的兄弟姐妹都会到这里来聚聚。我对我哥的记忆，也从这里开始。
我哥属猴，长得也跟猴似的，骨节分明，身上不带一丝赘肉。我看《家有儿女》的时候，恍惚间有一种错觉，以为刘星就是我哥。不仅相貌神似，就连抖机灵的时候那一套一套的也一模一样，家里亲戚都喜欢他，言语间夸他的好。
我妈在家排行老九，我姨排行老八，我们这一辈里，我哥大我七岁，其他的哥哥姐姐都已经工作了。每每大家聚餐，我哥是我唯一的玩伴。天下的兄妹感情无非两种：相互怜惜和相爱相杀。很不幸地，我们属于后者。
其实我也很喜欢我哥，可他老欺负我：三天两头拿我取乐，弄坏我喜欢的东西，和我打架。我又打不过他，就哭着告状，接着他就得挨批．然后对我恨得牙痒痒，我就反过来得意洋洋。
我哥无论去哪里玩，只要我在，我姨就让他带上我。他和同学约了去上网，出门后把我拐带进小商店，问我：“想吃吗？”我点头。“我买糖给你吃，等回去了别说我带你去上网了知道么？”我点头。回去以后．我姨问我们去玩什么了，我说：“玩电脑了。”
我姨对我很好，过年的时候，她给我买了人生中第一个芭比娃娃。那时候我妈没有工作，我爸的工资还很低，一个人养活全家不容易。逛超市的时候我从来不哭闹着要东西，只是每次都在玩具货架前晃晃悠悠很久，过足眼瘾。
我哥收到了一支仿真枪，两只手抬住瞄准的那种，开枪的声音响亮清脆。枪一到手，立刻吸引了附近所有的孩子，大家都带了自己的装备，准备大战一场。我哥的内心像住着只小野兽，此时此刻已经关不住了……果然，没多久他就一枪打在我姨的脖子上。
我姨疼了半天，回过神来马上破口大骂，一把抢过我哥玩了还不到一天的枪，摔成了两半。我看呆了，我哥圆鼓鼓的眼睛爬上了红血丝，半晌，眼泪滑落下来。那是我第一次看他哭。
也正是这个时候，他内心的小野兽没有被教化，却仍然疯狂生长起来。
二
我哥上初中了，我家离他的中学比较近，于是他和我姨一起住进了我们家。我妈打我的时候，我扯着嗓子哭得很大声，企图引起同情。有时候已经不想哭了，可我妈一直没理我，我就把声音拖得长长的，像飞机起飞时的噪音。当然，我能知道这一点是因为我哥悄悄在房间用复读机录了音，然后放给我听，一边笑到仰不起头来。
有时候我发现我哥也有细腻的一面。他有一个学生专用计算器，带后盖的。把盖子翻过来就能发现，上面用铅笔写满了三个字母：WDN——这是他初恋女友的名字缩写。说起这些时，我哥的脸很红，声音变得又细又软，突然让我觉得他很帅。那时我们觉得帅气的男孩，不就是我哥这样的吗？白白瘦瘦，爱耍小聪明，笑起来坏坏的，从来不爱守规矩。
放学以后他总是晚回家，我姨说了好几次也没有用，就设计了一次跟踪。结果发现他不仅和一群少年站在学校门口吸烟，而且走着走着就拐进了网吧。
那天我哥被我姨揪回家，在客厅里被指着脑门骂，我姨还联系了班主任，并鼓动全家人对他进行思想教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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