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机
几天前，我从头儿那里得到件颇有年头的宝贝——一台1908年款的安德伍德5号打字机。头儿从里斯本港口的一个废品贩子手里买下它时，大多数键盘都已经损坏，松纸扳手也不知所终。不过头儿知道，我喜欢的就是摆弄一堆废铜烂铁。
修理这台安德伍德5号花了好几晚的工夫。这是我次用它打字。有几只按键还是不太灵光，好在用钳子和几滴润滑油调整调整，还能凑合着用。
等到明天再说吧。舷窗外已是一片昏暗。泊船里透出的灯光，在黑色河面上熠熠闪耀。我已经系好吊床准备睡觉。
但愿今晚不会陷入那些可怕的噩梦。
***
又是一个夜晚。
对于头儿和我来说，今天是幸运的一天。每天一大清早，我们都会守在港口的一家咖啡店外，和失业的水手一起等待打零工的机会。大多数日子里都一无所获，可今天是个例外。我们找到份运煤的活，从早忙到晚。虽然报酬微薄，但挣来的每一个铜板都弥足珍贵。我的后背和胳膊酸痛不已，煤灰呛在毛皮里阵阵发痒。
主要的问题还是累。昨晚我又没睡好。一个多月以来，因为噩梦的侵扰，我就没睡过一个整觉。
夜里出现的始终是同样的梦。
有时，恍惚间我好像回到“谐趣诗之歌”的机房，被一双强壮的胳膊从后面紧紧箍住。在蒸汽机的阵阵轰鸣声中，我的身体随着船只渐渐沉入海底。
也有时，我会梦见加列塔警长。四周漆黑一片，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或许就在普拉泽雷斯的墓地之中。我只能看见加列塔的一双小眼睛，在帽檐下闪着冷冷的光。左轮手枪散发出推进剂燃烧的酸味，子弹出膛的声响依然在我耳畔回荡。
不过，可怕的还是关于头儿的梦。当时下着大雨，我站在高墙上的一扇铁门外苦苦等候。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冻得瑟瑟发抖。虽然憧憬着大门随时都会打开，但我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想罢了。铁门始终紧闭，头儿被永远地锁在高墙之内。
偶尔，我会在睡梦中发出惊叫。不久前的一天深夜，我从嘈杂声中惊醒过来，看见头儿正举着一把长长的管扳钳站在面前。他听见我的尖叫，以为有人摸黑上船图谋不轨，抄起手边的工具就赶了过来。这绝不是夸张，我们在里斯本这里可是树敌不少。
好累，我写不动了。明天再说吧。拥有安德伍德5号真是开心！
***
今夜有雾。下午开始，雾气由大西洋席卷而来，我站在甲板上，只能看见码头上的几架起重机变成影影绰绰的一团。河面上不时传来嘶哑的雾笛声和沉闷的船钟声，听来颇为诡异。
头儿和我今天仍旧揽到运煤的生意。干活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能用那台安德伍德5号做点什么。现在我终于有了决定。
我要写下真相。
阿方索·穆若被谋杀的真相。
让大家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或许，写作能帮我摆脱纠缠已久的梦魇。
部分
章
我、头儿和哈德松女王号
对于那些不认识我的读者，首先要说明的是，我并非人类，而是猿类。从生物学角度确切来说，我属于西部低地大猩猩。这一种群大多生活在非洲，分布于刚果河流域的丛林中。我自己很可能也来自那一带。
至于说怎么和人类混到一起的，我自己也不清楚，大概这辈子都无从知晓。肯定是我小的时候，被猎人或当地土著活捉后转手贩卖出去的。早的记忆画面中，我的脖子上拴着锁链，
孤零零地坐在石头地上。很可能是在伊斯坦布尔，然而我也不能确定。
从那以后，我就生活在人类的世界里。我学会了如何思考，也听得懂你们说的话。我不仅掌握了读书写字的技巧，还擅长坑蒙拐骗、小偷小摸。我知道什么是贪婪、什么是残酷。我曾有过许多主人，但大部分经历都不堪回首。我不知道是谁给我起的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不管怎么说吧，大家叫我萨利·琼斯。
***
许多人或许认为，头儿是我现在的主人。但头儿并不愿意主宰别人。他和我的关系更像是合作伙伴，说亲密点就是朋友。
头儿真正的名字是亨利·柯斯·克拉。
我们次见面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时我跟随偷渡客，躲在一艘名为奥塔哥号的货轮里。身份暴露后，船长下令将我扔进海里，货轮上的轮机长出面救了我的性命。他就是老轨。
几年后，我们再次遇上了，这次是在新加坡的港区。当时我病得很重，被拴在一家破落酒吧外的柱子上。头儿认出了我，花钱从酒保那里将我赎了出来，然后带上他所在的轮船，给我药品和食物。这是他第二次救我的命。
渐渐康复后，我开始帮头儿在机房里打下手。我适应得很快，在头儿的指导下做得越发得心应手。从他那里，我学到所有航海技术和船舶机械方面的知识。
头儿和我至此变得形影不离。我们从东南亚辗转到美洲，在纽约购置了一艘属于我们自己的小型货船哈德松女王号。它运载过各种各样的货物，频繁出没于美洲、非洲和欧洲的海岸线。我们的生意做得有声有色，挣来的钱足够维持日常的开销和货船的保养。
我想象不出比这更惬意的生活。
真希望永远这样下去。
***
大约从四年前起，一切开始不一样了。头儿和我的不幸遭遇由此拉开序幕。我们在整个夏天都航行于英国水域，秋天来临时，我们决定前往更温暖的低纬度地区，避开北海的冬季风暴。我们在伦敦揽到了一单生意，将大批锡罐运往北大西洋中央的亚速尔群岛。
开局还算顺利，天气不错，风速适中。不过我们的好运在某个清晨宣告完结。我们的货船迎头撞上了一头鲸鱼，鲸鱼没事，可哈德松女王号的舵轮彻底散了架。就在我们忙着修复破损时，海上突然变了天，一时间狂风大作。哈德松女王号被刮得东摇西晃，由于没有海锚，我们完全迷失了方向。好容易等到风势减缓，我们赶紧启动应急操舵更改航向，朝着葡萄牙大陆进发，在里斯本找一个避风港躲一躲。
卸下货物后，我们将哈德松女王号拖上干船坞进行维修。舵轮的修理持续了整整两周，花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头儿奔波于各家货运公司开设在港口的办事处，希望能为哈德松女王号招揽一单新的生意，但一无所获。码头边已经停了许多货船，都空置着货舱等待机会。
时间一天天过去。就此搁浅的感觉实在不妙，好在里斯本的港口生活还算丰富。每到周六，我们都会搭有轨电车进城。甚至连旧金山，都没有里斯本这么发达的有轨电车系统！
我们所停靠的码头位于阿尔法玛区以南。阿尔法玛是里斯本为古老和贫穷的城区，白天了无生气，夜晚危机四伏。这里住着三教九流的各色人等。形容扭曲的连体双胞胎驻扎于圣伯多禄大街，靠贩卖鞋带维持生计；没有月亮的夜晚，来自胡椒海岸的魔鬼舞者逡巡于黑不见底的小巷之间，人们对这些早已见怪不怪，一只穿工作服的猩猩显然并不算招摇过市。正合我意。
夜晚，我们光临多的就是欧派利卡小酒馆。远洋轮船暂停里斯本期间，水手和船员都会云集于此。小酒馆隐于萨尔瓦多街，那是一条窄仄阴暗的巷道，几乎成天不见阳光。老板巴普蒂斯塔先生曾在环巴西航运公司的船只上担任厨师，对于远道而来的海员，必然在餐前款待一杯甘蔗酒。甘蔗酒是一款口感浓郁的烈酒，所以我经常要求换成牛奶。
欧派利卡陪伴我们度过许多美好的夜晚，当然也带给我们为不堪的回忆。
我们正是在欧派利卡结识了阿方索·穆若。
主要人物 001
打字机 001
部分
章 我，老轨和“哈德松女王”号 ----3
第二章 穆若 ----8
第三章 阿吉埃里 ----12
第四章 货舱内的武器 ----19
第五章 悲伤的一幕 ----24
第六章 戏剧性的一夜 ----29
第七章 凶手的猩猩 ----35
第八章 歌声 ----40
第九章 窗前的女子 ----50
第十章 街心公园旁的房子 ----57
第十一章 检修工 ----63
第十二章 费达多绅士 ----67
第十三章 不祥的征兆 ----71
第十四章 日与夜 ----75
第十五章 红色小手风琴 ----82
第十六章 葬礼上的风琴 ----86
第十七章 圣多美街的狼人 ----93
第十八章 礼物 ----100
第十九章 艾丽莎·戈麦斯之墓 ----107
第二十章 罗望子之夜 ----114
第二十一章 监狱背后的山丘 ----118
第二十二章 来自另一边的问候 ----124
第二十三章 远东 ----131
第二十四章 神奇的福尔扎尼 ----138
第二十五章 布吉奥灯塔 ----146
第二十六章 子爵 ----149
第二十七章 紫色 ----155
第二十八章 主教的条件 ----160
第二十九章 柯钦 ----165
第三十章 “谐趣诗之歌” ----172
第二部分
第三十一章 刀刃上的缺口 ----181
第三十二章 来自撒哈拉的风暴 ----190
第三十三章 修女街 ----195
第三十四章 一只极其稀有的动物 ----202
第三十五章 明斯克号的沉没 ----211
第三十六章 孟买 ----219
第三十七章 “马拉巴尔之星” ----227
第三十八章 卡拉奇 ----234
第三十九章 焦特布尔的车站保安 ----239
第四十章 大君的拖延 ----247
第四十一章 杜巴大厅内的接见 ----253
第四十二章 效忠誓言 ----258
第四十三章 宫务大臣 ----264
第四十四章 被招募的眼线 ----270
第四十五章 玛吉·萨提巴 ----275
第四十六章 将杀 ----282
第四十七章 飞行的大君 ----287
第四十八章 紧急迫降与上等香槟 ----293
第四十九章 叛逃计划 ----299
第五十章 破坏 ----303
第五十一章 萨乌达德 ----309
第五十二章 意外的邀请 ----316
第五十三章 七百颗来自巴林的珍珠 ----324
第五十四章 喜悦的泪水与一顿简餐 ----329
第五十五章 英国皇家海军拉娜号 ----335
第五十六章 阿伊莎 ----341
第五十七章 马坦切里 ----348
第五十八章 犹太区之夜 ----354
第五十九章 失落 ----357
第六十章 高赌注的棋局 ----365
第六十一章 交换头巾 ----372
第三部分
第六十二章 重逢 ----381
第六十三章 等待 ----387
第六十四章 熟悉的字迹 ----391
第六十五章 电话 ----396
第六十六章 神秘患者 ----402
第六十七章 忐忑 ----409
第六十八章 驶向埃斯特雷拉的四号线 ----418
第六十九章 子弹 ----423
第七十章 脚印 ----429
第七十一章 温贝利诺探长和事实真相 ----435
第七十二章 阿尔维斯叔叔 ----440
第七十三章 黎明见红帆 ----449
第七十四章 铁门 ----454
第七十五章 惊天丑闻 ----459
第七十六章 死者的信 ----465
第七十七章 丧宴 ----482
第七十八章 船上的后一餐 ----486
第七十九章 炸药！ ----492
秋夜 499
温馨提示：请使用泸西县图书馆的读者帐号和密码进行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