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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无心出生时桐叶纷飞,落日将尽。其父老何手持菜刀,攥着鸭颈,翘望屋门。他在犹豫,鸡没逮着,鸭子是否也可以收到鸡汤的效果?两个儿子却很执着,将家里硕果仅存的芦花鸡逼出飞翔的潜能,哥俩不停地往树上投掷石头和鞋子,更多的叶子被击落,母鸡却栖在梧桐最高枝头,抱紧枝条,毫发无损。
儿子们在老何跟前急赤白脸地互相责备:“都怪你,刚才从你身边擦过都没抓着,这下好了吧,毛也够不到了。”“还不是怪你,使那么大劲撵,它能不飞吗?”老何没有调停纷争的意思,反而笑眯眯的,他们的责备,邀功似的,都是为了即将出生的妹妹。老何也觉得欣慰,好了,再有个女儿,圆满了。名字他都想好了,何晴晴。多好听。
在老何这里,起名是讲究的:俩儿子,老大,何人海,老二,何流洋,河水浩荡汇人海洋,取得有气象;女儿,叫晴晴,轻轻的开口音,在舌尖上弹破,晴晴,晴晴,每一声都带出心底含蓄、深沉的寄托。
别人家是盼儿子,到了老何这里,盼女儿。媳妇从怀孕显肚就经多个经验丰富的接生婆看过,大家结合肚子形状、孕吐特点、口味嗜好等等,条分缕析一番,每一条都指向是女儿。一个这么说老何还疑虑,个个都这么说,老何信心也就茁壮了。到得临盆这天,老何早早劈柴生火,八角茴香桂皮大葱都下了锅,单等着宰杀老母鸡,却让它给窜了。老何是心思重的人,隐隐觉得不好,可众人的预测在他心里扎了根,也就没多想。他吩咐人海流洋如哼哈二将守在紧闭的门旁,隔一会兄弟二人便喊一句:“奶,我妹妹出来没?”
如此问到余晖落尽,里面才传出一声:“小鸡巴崽子,别催了,刚露出把儿,是弟弟。”
门外父子三人一愣,想再确认一遍,可生产不顺,接生的邻家二奶奶口气也恶:“聒噪得烦死了。”让他们父子仨“闭住臭嘴”,“这个小狗日的头忒大,再拽不出来,等着挖坑去吧”。到了挖坑埋了的地步,谁也不敢再多嘴。三人靠在墙上,失望随着夜色涂上了脸,只余眼珠偶尔一转。老二何流洋问老何:“爹,鸡还逮吗?”老何弹落烟蒂,一拧身,踩住鸭翅膀,手起刀落,一勾猩红划过,鸭子嘴在地上犹“嘎嘎”叫,已身首异处了。拔毛,开膛,斩块,清洗,丢进锅里。一气做完,才气急败坏回一句:“逮个蛋的鸡。”
这大难产的小儿,打了老何一个措手不及,等到鸭子都煮熟了,小儿终于亮出了孱弱的啼哭。天已彻底黑下来,人海流洋二将各倚门框睡得一栽一栽的。老何却在想,给狗日的取什么名呢?毫无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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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不了多久,老何就知道给他取啥名都是浪费,大家只会叫他“傻子”。也不是像地瓜似的,傻得实心,他的傻,大约像莲藕,有透气的孔,也有堵住的,傻得一阵一阵的,表现出来是愚钝、口吃、反应慢半拍。老何找医生分析过,许是生的时候,头大,经产道长时间挤压,缺氧了,把脑子里哪根筋挤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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