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的故事
冬至一过,气温骤降,即使在深圳这个年均温度很高的城市,也感到了寒意。周末,我和爱人去逛超市。超市的售衣架上挂满了新上市的冬装,琳琅满目,新潮时尚。我俩在标价一万五千元的貂皮大衣前驻足,年轻的售货员立刻走上前来,“先生,试穿一下吧,没关系的。”“好吧!”我说。当我脱去夹克,套上这件名贵高档的大衣,又拉上襟前的拉链后,爱人的脸上闪着欣悦的光彩,“啊,真好看,今天没带信用卡,不然我们就买了。”爱人的话不知是真是假,太出乎我的意料了。这几年我们退休后,分别在广深地区的教育和卫生部门受聘,经济状况好了许多,但也从没奢望过买这等名贵的衣服!我便对售货员说:“我们再转转,再瞧瞧。”过了两周,气温有所回升。阳光明媚,我和我的一个球友到市体育馆去买乒乓球拍,正碰上馆内搞展销,架起了好几个篷子,篷内所陈,让人目不暇接。我们有意无意地转悠着,在专卖皮草的篷区我又看见了好几件貂皮大衣,一瞧标价,比超市少了几千块,我的心“咯噔”一下。我的朋友怕那是假货,就说:“你卖的这貂皮怎么是黑的?”“貂皮不是黑的还会是白的?你懂不懂?”卖衣的那小伙操着一口纯正的东北口音,他的反问倒把我们问住了,我们装着想买的样子和他煞有介事地还起价来。最后,我说:“既然你不肯降价,那我也得回去和太太商量一下看值不值得买。再说,深圳这地方,你不知道?买了它一年也穿不了几天,买它还不是为了好玩。”“那你就押一百元放在这做订金吧!”“订金?那就不必要咯。放心吧,我们会来的。”
如此昂贵的服饰,那毛茸茸的内衬,那细腻柔软的貂皮外套,披上它如同置身于温室之中。看着它们,竟想起了我青年时的一些事情。
那是一九五八年八月,我进入郴州苏仙岭下的师范学校学习。报名的第二天,学校发的不是新书,而是一根扁担、两个竹筐,要我们上山挑矿石。老生已经在校内砌起了两个土高炉,炉顶冒着火苗,炉下的风箱由八人一组轮流着拉,拉得呼啦啦地响。那其实是战国时期的冶铁方法,所炼出的生铁也被证明不能用于现代工业。年底,校领导又有所谋划,要在苏仙岭的一个山坳建水库。动工前夕,北风呼啸,下着冻雨,全校师生聚在大礼堂听动员报告。台下的同学大多数来自农村,衣衫单薄,个个冻得瑟瑟发抖。白天的我们泡在雨里、水里、雪里、泥里,傍晚收工回来,大家围着炉子取暖。此时,不能离炉子太近,那样的话,热气扑到脚上,脚会像针刺一样疼,得离炉子远点,慢慢地让身子暖和起来。
我的个子又长了,一套旧棉裤极显狭小,尤其是裤管,悬在踝骨之上。我把棉裤拿到街上想找专搞缝补的老太太把棉裤接一截,我问她要多少钱,“五角钱。”“三角吧?”“不行,里面要镶棉花,很麻烦的。”那时,一角钱能买四个油饼,五角钱就可以买二十个油饼,我们每餐每人一钵饭,油水又少,哪里够吃!结果,我没接棉裤,省下的五角钱买了二十个油饼吃。两个星期后,五角钱没了,可是整个冬天都很冷!怎么办呢?晚上我躺在床上想,何不把那棉裤改成个小袄,粗针大麻线,我自己就可以搞定,反正是穿在里面。第二天,我找了剪刀、粗针和长线,一个人躲在宿舍里按照心里想的去做,襟前没用扣子,只钉了三对带子。做好后,我穿上,再套上旧棉衣,唔哇!有了两层棉,暖和多啦,我心里好高兴啊!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马田煤矿子弟学校教书,正值一九六一年,各种生活物资的供应更为紧张,油、布和各种生活用品定人定量——油每人每月只限三两,布票每年一丈二,肥皂、毛巾、鞋袜、白糖、烟酒等,无一不凭票购买。票发到单位,经民主评定分配给最需要的同志。转眼冬天就来了,矿井下的温度比地面更低。我原先的冬装离校时就没要了,怎么过冬呢?我得到了许多同人的关心,有一位从机关调到学校的老师给校长提了建议,是否可以向矿领导申请一件矿工的棉工作服。校长叫欧阳盛惠,她曾经是省级优秀教师,二话没说,当即把我带到了矿党委副书记张建光的家里。
张书记和他的爱人都是南下的老干部,我们走进他家时,他正坐在煤炉火边,炉上罩着一个竹笼,竹笼上烤着婴儿的尿布。我们刚坐下,欧阳校长就开门见山,代我说明了来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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