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副作用彻底破坏了艺术与人文及自然学科的完整统一性,加剧了知识的分化。更有甚者,引起如此误解:学艺术者,数理化和文科必差,反之亦然。在这种偏见之下,艺术当然成了教育中无关紧要的科目。
艺术真是可有可无的教育内容吗?当苏联宇航员率先登上月球时,科技强大的美国组织学者对为何其竞争对象能先行一步进行调研,发现苏联领先的主要原因之一是重视艺术教育。于是,美国集结一批杰出的科学家、心理学家、哲学家、艺术家和其他人文学者在哈佛大学设立了“零点计划”研究中心,同时在哈佛教育研究生院建立了艺术教育项目。这项庞大的科研计划,其目的不是为了研究艺术教育本身的问题,而是艺术在整个知识宇宙,特别是知识创造性方面的巨大作用。他们的研究表明,艺术教育能促进学生在数学、物理和其他科目上的出色表现。
这点说明,人类的各门学科不仅相互联系,而且可以相互转化。相对于其他学科而言,艺术因更强调整体性而具备更灵活的转化潜力。创作一件艺术作品等于创构一个完整独立的世界。这种整体论创构可以转化到任何其他研究领域。不论学习哪门知识,不论从事哪类研究,任何创造活动都离不开下述思想与技能:观察、想象、抽象、认知、模式建构、造型、移情,空间思维、身体思维、游戏、类推、转化、综合能力。艺术创作必须联合使用以上所有的思想和技术工具,因而有能力为教育提供有效模式。
兹举一个令教育界和艺术教育界特别头疼的例子:外语教学。我国教育似乎格外重视外语,研究生考试中要是外语达不到规定的分数线,那么就算其他科目考得再好,也不得录取,外语具有一票否决的威力,这在全世界都罕见。于是,外语,特别是英语成为最受重视的功课,早则从幼儿园就开始学,一直学到考进研究生或博士生。然而,花费如此漫长的时间所学结果如何呢?所掌握和运用外语的能力如何呢?教育部历年所划的分数线即已反映出事实情况。艺术生考研也是外语一票否决制,其分数线定到低至32分。一张100分的卷子,划到三十几分为及格线,这样的考试沦落为碰运气的游戏,流于形式,根本无法反映考生的外语水平,更与学生的艺术才能无关。其结果是不得不录取碰巧撞上分数线而毫无艺术才气的考生,而放弃有艺术潜能但却未达到外语分数线的学生。教育部照顾艺术考生而放低外语分数线的行为呼应了社会上的流行偏见:艺术生天生学不好外语。从这个偏见又演化出这样的论断:学好外语者也学不好艺术。仿佛外语和艺术是天敌,只能取其中一个阵营。这种误解,以及我国外语教学的状态,可说是我国学科人为分化、评价体系教条、教育机制僵化无效的缩影。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如此重视外语教育,但外语却一直是横亘在人们求学,甚至职称评定上的障碍,这不得不令我们反思我国外语教学的问题。
这些问题恰恰反映了中国整个教育的问题:专业分化,将普遍的文化知识与专业课程分等级,甚至对立起来,以所谓的按部就班的科学方法,从易渐难地教授科目,把完整的知识或相互联系的科目捣碎为一串串不连贯的知识点,将之灌输给学生,让其头脑塞满一大堆一知半解的专业知识与概念,使之全然失去学习的乐趣。
我们的英语教学把语言分解成单词、语法、句子,重点教学生如何背单词,如何掌握语法规则,如何造句,却忽视了英语这门语言。单词、语法、造句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一种外语代表一种思维方式,代表产生于其所处区域的文化、历史和社会的思想模式。单词、语法、句子唯有在符合其特定思维与表达方式的上下文中才产生意义。著名翻译家杨绛曾讲过一个逸闻趣事,说其父亲在牛津大学读研究生,其导师看了他的论文后说,单词拼写与语法都没问题,就是看不懂通篇英文。英语中有一个专门术语来描述这类英文,即Chinglish(中国式英语)。我国英语汉化式教学现象是制约其水平提高的重要障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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