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商场半公里后,站在道路的一端回头眺望,高耸的建筑物和红色的太阳都已经消失在地平线下方。
涂姝觉得脚底漆黑的柏油路像沼泽,无论挣扎与否,人都在往下陷。涂姝有一阵觉得自己无法坚持这样的生活,这时有两个男人从后面小跑着跟上来,问她要微信号码。
那两个男人谄笑说,他们看过她的好几次表演了,是被她的体态迷住了的粉丝。
涂姝心头有一种对身份认知的悲哀——像她这样的人,就应当招蜂引蝶,也应当对招蜂引蝶乐在其中。换作平时,她定当妩媚地周旋一番,如果对方不太讨厌,微信加了就加了。但她今天只是冷冷地摆手,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一个男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嘴,拦腰把她抱起来。另一个男人帮忙抱住她前后踢的双脚。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把女人横抱着,像搬一袋面粉,搬进马路旁边的一条小巷。
涂姝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走神,没有注意周遭的环境。这条接驳城市近郊和远郊的马路,前半段有些商铺,后半段围了蓝色的瓦楞板,据说里头正在建设穿越城市的地铁。太阳一下山,人间的烟火也消失了。
那两个男人看准位置以后上前和她打招呼。
就是那回事吗?
恐惧无法抑制地喷涌,涂姝心想,在这种时候,她应该无须掩藏自己的紧张吧?就算像她这样的人,这样的女人,也没有必要对被强奸感到无所谓,对吗?
两个男人把她拖到小巷深处,一个男人压住她的上半身,另一个男人捋她的牛仔短裤,伸手去扯夹缝中间。
男人说:“我早就想看了,把这条鱼尾巴拨开来是什么样子。”他掏出一把狭长的小刀,放在女人脸上比画,也许在比照某种差不多长度的事物。
另一个男人说:“你他妈的快一点!”
涂姝浑身发抖,她不确定是不是应该放弃反抗。
“啧,牛仔短裤很麻烦……是什么东西?”
男人把女人的牛仔短裤捋下来,把裤袋里的信封翻出来。他蹲在地上,看见信封里装了一沓钱,大笑着塞进衣袋,然后重新趴下去。
涂姝的眼泪开始往外流。那时她蓦然明白,原来相比于其他,辛苦的钱被夺走,会让人更深切地感到屈辱。
她流着泪闭上眼睛。然而,当感觉男人的喘气贴近她的脖子时,她又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去看——于是在那个瞬间,她看见有人把强奸犯的头敲得漫天粉碎。
半夜醒来,涂姝出了一身汗。脑海里还残留着自己被一刀两断,以及脑壳粉碎的画面。但随着意识的清醒,她想起那只是一个看错了的场景。
在日落以后的昏黑巷子里,两个强奸犯突然遭到巨大棍棒的猛烈殴打,每一击都命中头颅,每一击都碎片纷飞,白白闪光,像花瓣一样——涂姝在惊魂甫定后才看清,被拍碎的不是人的脑壳,而只是一截老化的瓦楞板。
把她救了的那个男人说,他是在旁边工地上就地取材。
“急急忙忙,没找到什么称手的。用刀呢,又怕出问题。”
两个强奸犯从地上爬起来,哼哼唧唧,这时,那个男人又变出一把日本武士刀。黑色刀柄,黑色刀鞘,足有一米长。
涂姝觉得那个场景很魔幻,两个强奸犯拔腿跑了,她甚至生出一种魔幻的失落:说跑就跑了,原来他们只是流氓,也不是非要我的身体不可……
后来男人拔刀出鞘,递给涂姝看,刀刃一点没开锋。
“刚才在商场买的,纪念品。你有没有事,要不要报警?”
涂姝摇头。
“你好像被抢了钱?”
“没多少钱……”
“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我家离得不远。”
“那就好,我刚搬来这里,住得也不远——我们会不会是邻居?”
这时灯亮了,巷子里圆碟状的路灯凌空悬着,涂姝看见那个男人的脸笼罩在昏黄中,笑得诡秘而好看。
涂姝陷入一种惊诧,她见过这个男人。
“你……是观众?”
“嗯,我刚从商场出来。”
“你是不是来看过几次表演?”
“嗯,我喜欢你的美人鱼造型。”
涂姝见过这个男人不止一次,每一次他都坐在剧场最前排的正中间,双手放在膝盖上。哪怕隔着水族箱厚厚的玻璃和浑浊的海水,涂姝也能看见他在看着她。有几次,她相信他们有眼神的片刻交会。
今天他也在。一场结束,涂姝离开水,又重新跳下水,看见他仍旧在。一场接着一场,他接连看了三场。
现在,这个男人从天而降,来到她的身边。
涂姝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异样而魔幻。她在夜里惊醒,心绪分裂成惶然和期待的两半。当梦魇的不真实消去后,涂姝却发现自己对偶遇者生不出反感。
出汗后感到口干,涂姝从床沿走到厨台旁边,用玻璃杯接了一杯冷水。
“我叫梁夏。”
他非常年轻,可能比她还要年轻,笑容柔和而沉着。而他救了她。
“我说,梁先生,你是喜欢我扮演的美人鱼,还是只是喜欢看美人鱼的表演?”
涂姝至今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在那个场合说这种挑衅而争胜的话。
“我啊?我喜欢人,也喜欢鱼。”
而他的回答躲闪得莫名其妙。
涂姝端起玻璃杯,咕咚咕咚把水喝下,每一声“咕咚”,喉咙深处的干涸都得到一点缓解。
“因为人和鱼都一样。”那个男人往后退了一步,他站在摇晃的灯影里微笑,“他们离开了水,都活不下去。”
第一回
我来到你的身边
第二回
之后,我来到你的身边
第三回
你杀死她之后,我来到你的身边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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