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上还注明,十三号和十四号两天,感兴趣的人可以参观住房和家具:我一向喜欢古玩,心想,这次机会不容错过,即使不买,也要去看看。
第二天,我就到昂坦街九号去了。
时间还早,可是房子里已经有人参观了,来人中还有几位女宾。她们身穿天鹅绒服装,披着开司米披肩,豪华大轿车在大门外恭候,可面对眼前的豪华陈设,个个都感到很惊讶,纷纷赞叹不已。
不久,我就知道她们为何那样惊诧了。我向四周打量一番,很快就看出这是一名高级妓女的闺房。那些上流社会的贵妇想看的也就是这种女人的闺房。这些风流女子每天乘坐马车兜风,常常把泥水溅到贵妇们的车上,她们出入各种歌剧院,也和贵妇们一样,拥有自己的包厢,并且就和她们并肩而坐。这种女人肆无忌惮地在巴黎街头卖弄姿色,炫耀珠宝首饰,播扬她们的“风流韵事”,这些贵妇们因而愤愤不平。
这个住宅的女主人已经死了,现在连最贞洁的女人都可以走进她的卧室。死亡净化了这个富丽堂皇的场所里的淫秽空气。真需要解释的话,她们可以推托说是为了拍卖才来的,根本不知道这是谁的家。她们看到了广告,过来见识一下上面介绍的东西,预先挑选一下,这种事再普通不过了。
但是其实呢,她们来到这里,除了参观这里精致的陈设之外,更大的好奇是想探索这位妓女的生活痕迹。在这之前,她们肯定都听说过这位妓女生前的离奇故事。
只可惜,那些神秘的往事已经随着这个绝代佳人一起消逝了。不管这些贵妇人心里有多期待,她们只能惊叹地望着死者身后要拍卖的东西,却一点也看不出这个女房客在世时风流浪荡的痕迹。
这个房子里可以买的东西还真不少,有许多出自名家的雕刻、玫瑰木家具、中国花瓶、绸缎、天鹅绒和花边绣品,应有尽有,让人目不暇接。
我跟着那些好奇的贵妇们在住宅里溜达,她们走进一间挂着帷幔的房间,我正要跟着进去,却见她们笑着退了出来,仿佛对这次猎奇感到害臊,这更加激发了我的好奇心。
进去一看,这里原来是一个梳妆间,里面摆满了各种精致的化妆品,从这些用品我们可以看出死者生前的生活非常奢侈。靠墙有一张三尺宽、六尺长的大桌子,桌上堆放着各种各样的珠宝首饰,闪闪发光,琳琅满目,美不胜收。
这上千件玩意儿都是女主人生前梳妆打扮的必备品,件件都是金银制品。这么多的收藏,肯定花了很多年才慢慢收集起来的,不可能是某个情夫的一次赠与。
我身处一名妓女的梳妆问内,并没有感到厌恶,反而是饶有兴致地观赏。我发现这些精雕细琢的物品上,都雕刻着各种不同的人名和徽记。
所有这些东西,每一件都使我联想到这个可怜姑娘的一次卖身。我心想,上帝对她还算仁慈,没有让她遭受通常的惩罚,而是让她年轻美貌的时候,就在奢华的生活中死亡。
对这些风尘女子来说,衰老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
的确,还有什么比放荡生活的晚景——尤其是女人放荡生活的晚景——更凄凉的呢?这种晚年没有一点尊严,引不起别人丝毫的同情。她们遗恨终生,并不是后悔走错了人生道路,而是悔恨不该挥霍无度,花光了钱。我认识一位老妓女,过去的生活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女儿。据她同时代的人说,她女儿几乎和母亲年轻时一样漂亮。她母亲从来没对这可怜的孩子说过一句“你是我的女儿”,只是要她给自己养老,报答她的养育之恩。这个可怜的小姑娘名叫路易丝,她顺从母亲的安排,开始了卖春生涯。就好像有人要她干一行工作,她就听话地去干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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