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马龙:马可波罗·600年前·人文遗产》:
所谓另一种人生,一定是比现在美好的人生。就像别人家孩子,总是比自己家孩子强一样。我在大二的时候从绘画系转到了雕塑系,这样不仅可以在二维平面上创造,还能把二维的画面做成立体的东西。这也正应验了我的名字李匠仁——匠仁,匠人,看来我注定要成为一名匠人。我热爱我的专业,认真学习,醉心创作。时间飞逝,四年的大学时光很快过去了。人过了二十岁,少年往青年走,身心皆不一样。到了大四的时候,大家都不得不考虑毕业后的日子。考研、就业、出国。这是如今年轻人离开学校后必须经历的三岔口。平心而论,我是不想离开学校的,倒不是因为贪图象牙塔的安逸,而是觉得艺无止境,自己还太嫩,需要继续修炼,才能完成我的梦想——成为一个有着自己品牌的设计师。
我最终选择了出国,去意大利,继续我的学业。在学校的时候,我认识了Jade。她是我的同学,法国女孩,对东方文化很感兴趣,她说家族有很多来自中国的收藏,她有一枚造型奇特的戒指,平时都戴在手上。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径直向我走来,身着一身墨绿色的旗袍,脚下踩着一双雪白色的低跟皮鞋,她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梢打着卷,像一层层的波浪,翡翠色的双眸与旗袍的墨绿色一浅一深,交相辉映。Jade这身装扮在当时被我惊为天人,更是让我紧张得无以复加,“咚咚”的心跳声让我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Jade看着我的脸,然后开口用中文说了一句:“你好。”
我当时应该是处于大脑充血的状态,大脑一片空白,但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开始从头到脚扫过Jade,像是对一件商品评头论足,实在无礼至极。在我目光落到Jade如削葱根的手指时,我看见了她手指上的戒指,指环上镶嵌的并不是白色的钻石,而是一个白玉的龙头。
这并非西方传说中的恶龙,而是典型的中国龙。龙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从我们自称龙的传人就可见一斑。把龙头镶在戒指上,现在自是无妨,但要放在古代,也只有皇家的人才有这个权力。但中国古代的戒指多是文字戒,就是戒面宽大,将图案、花纹、文字镌刻在戒面上。镶嵌戒的戒面则窄,主要做戒托的作用,用来支撑镶嵌在上面的珠宝,并不常见于中国。这枚戒指若是近代产物,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从材质看来,它明显蕴含有一股年代的沧桑感,不像是新近打造。
我后来问Jade这枚戒指的来历,她说是她的叔叔偶然在路边的小摊儿,看中并买下的。她的叔叔是一个收藏家,对古玩珠宝的鉴别很有一番心得。据她叔叔的鉴定,这枚戒指应该产于五百多年前。那么问题就出来了:五百多年前中国似乎是没有这种镶嵌戒的;若有,那镶嵌上龙头的则一定是出自皇家。五百多年前中国属于明王朝。明清是中国最后的两个封建王朝,年代接近,史料繁多。若是当时的宫廷打造,则必然会留下记载。我答应帮Jade查查,便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可以说,我们第一次会面就相互吸引对方。Jade喜欢东方文化,所以她注意到了我这张黄色的脸;而我则注意到了Jade手上的戒指,上面刻的是我们民族的图腾。
不过,我后来看清楚了,戒指上镶嵌的并非只有一个龙头,龙头后还连接着一个身体。只是这身体并非龙的蛇形身体,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昆虫的腹部一般。我的历史知识有限,好在父亲有一位姓钱的好朋友,是复旦大学历史系的教授。我便把照片发给父亲,请父亲转给钱教授帮忙看看。钱教授看过后回信,说史书资料上并无这种戒指的记载,而且从工艺水平、设计风格看,应该是制造于欧洲,只是龙头的形象无法解释。
钱教授的回复让Jade的戒指继续保持未解之谜的魅力,也引起了我极大的好奇心。我和Jade约定,等毕业回国以后,有机会一定帮她多方打探。而Jade则当场表示,自己毕业后会去中国工作一段时间,去她一直感兴趣的东方文化发源之地。
Jade的曾祖父是一名传教士,曾在清朝末年于中国传教,走过很多名山大川,也去过不少穷山恶水。这些跌宕人心的大冒险经历都被Jade的曾祖父写成了一本日记,而日记里记录的故事也在他们家族里口口相传,成了孩子小时必听的伟大冒险故事。因为曾祖父在两个世纪前的东方冒险,使得整个家族都对东方文化带有一种情怀。Jade从小就在家族的熏陶下学习了汉语,所以她第一次跟我见面的时候开口就是一句“你好”,让我吃惊不已,把已经酝酿到嘴边的“hello”又咽了回去。我和Jade成为朋友后,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她的汉语老师。中文对于外国人来说,发音是一个难点,词汇是另一个难点。尤其是词汇里包含着成语,一个外国人若能熟练地使用成语,就像一个中国人可以熟练使用英语的俚语一样,会被看成其掌握这门语言的标尺。在我认识Jade的时候,她的汉语还只限于日常的简单交流,而到了后来她出口成章、旁征博引,那都是后话了。
我和Jade成为朋友后,几乎天天在一起,一起上课,一起吃饭,晚间一起散步。Jade对学习中文有浓厚的兴趣,而我教得也是尽心尽力。不仅是语言方面,对于中国的文化,Jade但凡有问,我都倾囊解答。若是自己也不懂的地方,我就算是回去上网查资料也要告诉她。不羞愧地讲,和Jade在一起久了之后,并没有过多加深我对法国文化的了解,反而让我对本国文化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Jade让我帮她想一个中文名字,我想了想,给她写了两个字:思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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