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震
一
谭乐为的女友金悦娴在西郊幼儿园当老师，为了爱情，他申请从羊市街派出所调到西郊看守所去工作。前几天接到通知后，他把工作交接了，今天一大早他就开车前去报到。
因为要途经西郊幼儿园，所以他决定顺路去看看金悦娴。女友喜欢花，所以他昨天下午就买好了一束百合，在家里养了一夜，今天早上大多开了，车里弥漫着百合的花香。
成都这座位于北纬30度的西南大城虽非春城，但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花，即使冬季，也有茶花、桂花和蜡梅，满城都是后两种花香，感觉所有东西都沉浸其中，有了殊异的香气。在一种微寒里，那种香气格外分明、尖利，带一枝桂花入室——或白色，或金色——二者香气差别不大，金桂更馥郁一些，虽只有十数点微小的花朵，却足以满室生香。
一座有太多花的城市，会把女人养育得格外妩媚。金悦娴到成都虽然只有五年，但也有了成都女人的韵致。她接过谭乐为递给她的百合，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把花香深深吸人肺腑，再呼吸出来，她的气息也就有了百合的芳香。
这种香气的源头自然是从泥土中生发出来的，通过根、茎，聚集于花朵，再通过他的手带它来，传递到她的手中，再入她的肺腑，与她的气息一起，进入她的鼻腔，人她心中珍藏，这种花香算是完成了自己的旅程。她喜欢这种香气，有些陶醉。
金悦娴闻了花香之后，双臂挂在谭乐为的脖子上，热情地吻他。她百合的气息使他们的吻格外深情。他爱她，其中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是爱她呼出的气息。
要长久地爱一个人，迷恋对方身上的某种东西很重要——比如微笑中的一缕、双唇相触的瞬间、眼波的一次闪烁。如果你所爱的人是一个星体，打动你的可能只是一个如同尘埃般微小的部分。其他的都会变化、衰老，甚至死亡，而这个微小的部分会不朽。
两人的身体分开后，她把那束百合插进花瓶里：“你今天就要去报到？”
“是的，一想到从此离你这么近，我就激动得不行。”
“在市里面工作多好，这里这么偏僻。”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就是仙境。”
金悦娴甜蜜地笑了：“一个警察的嘴这么甜，怎么去管犯人啊？”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何况，你又不愿当我的犯人。”
“看守所的工作跟派出所肯定不一样，你去了还得好好适应。”
“是不一样，不过我这个人如此聪明，很快就会适应的。我警校一个同学就在那里工作，他说明天就有一个人要被执行死刑。”
金悦娴有些惊讶：“不会让你去枪毙人吧？”
“死刑不由我们执行。”
“那我就放心了。”
金悦娴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谭乐为喜欢吃的牛肉干，喜欢喝的咖啡和牙膏、香皂、洗面奶等日用品，递给他。“我还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你猜是什么？”
“亲吻。” “已经给了。”
谭乐为指了指卧室，努了努嘴。
“光天化日的，不给。”
“那我猜不出了。”
“闭上你的炯炯眼。”
谭乐为顺从地闭上眼睛。感觉金悦娴身上的香气转过了身，然后又很快回到了他面前。
“可以睁开眼睛了。”
他的眼前是一个精致的玻璃缸，里面一对红色的小金鱼正欢快地游动着。
“漂亮吗？”
“我知道你喜欢养金鱼，但每次养死了你都会难过半天。”
“这次是送给你来养的，看守所里生活单调，让它们陪着你。”
“啊？我来养啊！”他有些为难，但又怕负了女友的一片深情，赶紧说，“谢谢你，亲爱的。只是，我抱着这个鱼缸去报到是不是过于另类？”
“这样的警察才酷嘛。让小金鱼陪着你，到了看守所，要照顾好自己。”
“亲爱的，放心吧。”他吻了吻她，“我得走了。”
“我会去看你的。”
金悦娴把他送到楼下。谭乐为小心地捧着金鱼缸，上了自己的野马牌SUV。
二
谭乐为熟悉这个位于城西的看守所，他以前曾有几次把嫌犯送到这里。看守所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城区，无数极具现代感的高楼挺立在钢筋水泥旷野中；南北两面的城区正在扎根、漫延，还可看到成都平原的影子；西面的田野一直延伸至青城山下。看守所看上去像个花园，每一棵树、每一株花、每一丛草都经过精心修剪；似乎每一缕空气、每个人的呼吸都是经过规整的，没有一丝凌乱。浓荫匝地，进入其中，外面的湿热顿时变成了阴凉。
他把车停好，去找陈德海所长报到。陈所长四十六岁，身坯敦实，圆脸、大耳、阔嘴，眼睛不大，却很有神，一看就是个性格爽直的人。他递给谭乐为一支“宽窄”，谭乐为客气地说：“谢谢陈所，我不会抽烟。”
“不抽烟好，我是戒了三次都没有成功，你到监管办公室吧。在这里干警察，跟你过去做刑警可不一样，不过，你很快就会学会的，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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