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了,我终于又见到他了。我对他的牵挂,其实又何止二十年?
没变。还是和二十年前一样,牦牛般,高高壮壮,黝黑黝黑的。特别是笑起来,嘴角上翘,黑黑的胡须和当年一模一样,像极了一把称的两个钩子。
实在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我先自罚一杯酒。他一进门,自知理亏,想用酒道歉。
没酒。再说,如果你用一杯酒来自罚我今晚等你一个小时,那大家找你二十年,你该罚多少?是不是得把酒店里的酒都喝完?我没说,是我自己找了他二十年。我故意说得恨恨的,但见到了人,我浅浅的眼窝,容量太小了,蓄水量有限,水眼看就要溢了。
沉默。曾经的学校辩论队长,也有放弃反驳的时候。我于心不忍,喊来服务员,要了一瓶伊力特。他看了我一眼,没说话。我开瓶,倒了两杯,自己先端一杯,对他说,喝吧!他嘿嘿笑了,端起酒,没和我碰杯,就朝两个称钩子中间倒进去。放下杯子,他用右手的大巴掌豪迈地抹了一下嘴。大巴掌抹去嘴边的残酒,却怎么也抹不去两个称钩子。
又沉默。他自己倒酒。倒完酒,端杯子,这回他没有一下子往两个称钩子中间倒,似乎在等我端酒杯,和我碰杯。我心想,你难道就这样喝酒不说话?我故意不端杯子。他端着酒,嘴角一直挂着钩子,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矜持了一下,我端起酒杯,却不和他碰杯,一口干了。干完,我把杯子在他面前倒扣过来,酒一滴不剩。他似乎如获特赦般,赶紧把酒也喝了。喝完,大巴掌又重复刚才的动作。两个像是用锤子打压嵌进去,又像是用黑笔画着的称钩子始终牢牢挂在他嘴角。
两人再次沉默。我看着窗外。湛蓝湛蓝的夜空,挂满密密麻麻的星星。繁星像天鹅绒上撒满碎钻,耀眼透亮。广州的夜空只有灯光。伊犁的夜空,星星怎么数也数不完。数着数着,往往把自己也数成了星星,而且是夜空里最亮的那颗星星。我多么想摘下触手可得的一颗星星,哪怕是最小的那一颗。他也看着窗外。我知道,他看的并不是令我惊讶的星星。果然,只一小会,他收回看窗外的眼光,倒了一杯酒,自己喝了。我倒酒,跟进。
伊力特生硬,劲大,要悠着点喝。还有,我记得,你以前不喝酒的。是那种喝一杯啤酒感觉地球在转的人吧?他的话像根羽毛,把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挠了一下,麻麻的,酥酥的,痒痒的,又暖暖的。
我不接话。他继续倒酒。我跟着他的节奏喝第三杯。当年我是不喝酒,也喝不了酒,可我为什么喝酒了,还喝上了伊力特?我用眼睛狠狠地剜了一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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