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竹林中
弯弯曲曲的泥路划开了乡间的土地，蔓延到竹林的尽头。一间土坯房立在离路边不远的土坡上。天色已晚，天空是浓厚的蓝色，周边的小树林也泛着一层蓝黑色。房前院坝上支着一张四方桌，上面放着几道家常菜。一个吊着的明亮灯泡是这附近唯一的光。几只飞蛾在灯旁翻飞，投影到地上是夸张的妖魔鬼怪。
桌边放着三条长凳，分别坐了三个人。正中间是一个中年农民，平头长脸尖下巴，耳朵上夹了一根香烟，一双挺大的眼睛，眼神中不时露出迷茫的神色。左边是一个中年农妇，头上包着花花绿绿的头巾，身穿一件桃红色的化纤呢子大衣，袖口套着一对脏兮兮的袖套。她短发，圆脸，细眼睛，深眼窝，头上只有一点儿白发，戴一对小小的金耳环。右边是一个老年妇人，看不清打扮。她全身都裹在阴影里，只有一双眼睛不时闪出点儿寒光。他们安静地吃着饭，老妇人不时扫一眼中年农妇。
“张燕，走。”老妇人突然开口道。
张燕瞥了老妇人一眼，继续夹菜，又吃了好几口之后，瞟了老妇人一眼，慢慢地说道：“不去。”
“去看看，去二十里外李家湾找李先生看看你下面。”老妇人不依不饶。
张燕夹了一筷子猪头肉，说：“这个可以。”
“你同意去了？好！”老妇人很欢喜，接着说道，“李先生是有点儿本事，很多人都被他看好了。”
“我说这个猪头肉做得确实可以。”张燕不急不忙地说。
老妇人眉毛立了起来，深吸一口气，左手用指头抠着碗沿，右手用力把手中的筷子拍在桌子上，瞪大眼睛怒视张燕。
张燕全然不顾，继续吃着菜，看都不看一眼坐在对面的老妇人。
老妇人忍不住破口大骂：“张燕！莫以为你读过几本书就了不得！你啊你！你个绝户石女！钱家自从有了你这号人，可真是遭殃了——都三十八岁了，还生不出一男半女。你再不生，我家可就在你身上断了香火了！说！你倒是说，为啥你不去看医生，治治你的娇气病？”
张燕只淡淡说了一句：“要看病，不找半仙，去城市大医院看。钱多宝和我一起去，都看一下。之前早就说过的，妈，你忘了？要不然我和钱多宝明天就走？”说罢毫不示弱地盯着老妇人。
“你——张燕！你的意思是你生不出一男半女是因为我家多宝？我告诉你，不可能！我家多宝好得很！张燕你别把屎拉别人脑壳上！”老妇人说罢扭头吐了口浓痰，骂出一句，“呸——你个贱货！”
张燕放下碗筷，愤怒地说道：“王芳你不要太欺负人！上次我就说过，要去医院，我和多宝一起去，都检查检查。这些年来，我试过的偏方还少啊？把辣椒塞进下面暖子宫，水蛭和胎盘绞烂了吃，啥子稀奇古怪的都试过了，只怕根本就不是我张燕的问题！走！多宝，明天就一起走！”说着，她用手拽了一下坐在中间的中年农民。
钱多宝不言，缩着脖子，盯着眼前的饭碗，左手握着饭碗，右手用筷子碾碗底上的一粒粒米饭，身体像被定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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